如果不是還要考慮然後,如果不是置身在這麼個局勢下麵,哪怕他劉子方隻有一人一馬,他也要直闖敵營,殺他個痛快淋漓。
然而現在他卻不是一個人!
他與眼前的這群兄弟,是大宋抗擊女真騎軍南下的第一道屏障,也是最後一道屏障。
他們可以倒下,但大宋的屏障不能倒下!
一旦被女真人看破虛實,一旦自己這群人倒在了女真人刀槍之下,到時莫要談什麼複仇雪恥,還我河山,隻怕女真鐵騎都可以就此長驅直入,踏馬中原,身後這千萬裏河山,萬萬千子民,就要再度沉淪兵連禍結的水深火熱之中。
他長籲了一口氣,緩緩鬆開了捉著王貴衣襟的手。
抬眼處,周圍那些將領也都自咬著牙,沉默不語,臉色便如剛才的王貴一般鐵青。
要這些熱血漢子,在生平大仇就在眼前,近在咫尺的時候,卻終究要無奈地放過,實在是一件比死還為難的事情。
人人相互注目,卻都隻能看到彼此一臉地無奈。
趙匡胤環視眾人,起身,手按桌沿,說道:“各位將軍,這次是朕欠了你們一條命!”
眾將抬頭,一臉愕然。
趙匡胤嘴角彎出一絲無奈:“此次不能讓各位將軍痛快複仇,錯在朝廷,錯在朕!”
“若不是朝堂之上十年以來一味苛求太平,將精兵良將投閑置散,亦不至於此次女真人南襲,朝廷殊乏可用之軍,隻要此次能再多一倍可用的兵力,朕便有絕對的把握,把這些女真人全部留在此地!”
眾將紛紛搖頭,正欲開口說話,趙匡胤卻已選擺手止住了他們:“這份大仇是朕欠你們的,總有一日,朕會帶你們去討回來,朕今日將話說在這裏,諸位將軍,你們好生記下了!”
天子一諾,重逾千金。
底下諸位將領均自行下軍禮,齊齊低喝道:“是!”
趙匡胤掃過他們身上已然大不一樣的氣態,微微頷首。
他知道眼前這些將軍,都是血性漢子,真正的軍人。
眼下雖然他們分得清輕重緩急,礙於眼前的形勢,將血海深仇強自按捺了下去,但這件事卻很可能會讓他們引為生平之憾,甚至因此拂鬱難宣,消磨壯誌。
縱然自己來到這個時代之後,已然一反自己那個不肖子孫的做法,匡正時弊,積極整軍備戰,意圖雪恥,讓這些將領們已然看到了一個全新的皇帝大帥。
然則在這樣讓他們感到弊屈無奈的時刻,他們總還是免不了會在心裏對於過去那個庸怯無能的天子官家犯下的過失心存怨言。
是以他幹脆公然把話說開了,把這件事的責任承擔下來。
畢竟不管怎麼說,自己現在使用的,卻仍是自己那個不肖子孫的身份。
今日之果,實由於自己那個不肖子孫當日排斥武將、一味求和所種下來的惡因。
若在自己領軍親征之前,縱然做此姿態,或者也會被他們認為是自己這個天子官家是懼於女真人大軍壓境,是以放低身段,以取悅軍心,騙取他們去為了朝廷賣命,隻怕更會讓他們從心裏看不起自己。
然則在自己與他們並肩作戰到此時此刻,眼下轅前眾將,都已然明白現在站在他們身前的皇帝大帥,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在這個時候對於自己那個不肖子孫以往所犯下的過失坦然承擔,卻是容易讓這些將領覺得他們的天子官家確是脫胎換骨,從此對過往種種一笑揭過,心下再無芥蒂。
兵危將險的時候,卻總是最容易讓人萬眾一心、眾誌成城的時候。
就像眼前。
“當然”,趙匡胤雙目炯炯,掃過眼前那身上重新鼓起了升騰戰意的諸將,嘴角逸起了一絲笑意:“縱然是要和談,朕也會讓金兀術知道,此戰談和會談得多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