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看來,金兀術對於他的防範之心,卻似是無一時一刻鬆懈,哪怕是在攻破舒州城,眼看便要一鼓作氣,全殲南國軍隊之餘,雖則也讓自己領軍一路,分路追襲南軍殘部,卻仍以韓常為他之副貳,名為策應,實則卻不過是想牢牢看住自己罷了。
若是時勢就此一路高歌猛進,而得已將南軍一舉全殲,隻怕完顏雍雖則靠著拚死衝殺贏得些許軍心,在眾人心中,卻始終不過是金兀術帳下的一員勇將而已,若非驟然間有此變故,女真全軍反是陷入到如此境地,隻怕僥是他再多算計,此次也隻能入寶山而空手而回,一無所獲了。
是以雖在這等危急存亡之際,他仍然借著混亂自計,先自除去了韓常這個金兀術的左右手。而以他之才,在金兀術當時為防亂軍衝散臨急結成的軍陣,而喝令放箭之際,亦自不會看不出金兀術的真正用意,隻是若其不加喝止,則女真軍固然可能穩住陣腳,甚或轉守為攻,然則自己這一幹暫時散逸在軍陣之外的女真軍士,為宋軍伏殺的機率卻也自大為增加。
更何況,他與金兀術明白這些,那些驟遇伏襲,驚惶逃竄的軍士卻是不明白這些。
他們隻知道自己在好不容易脫圍出來,正要投向自己地一方軍陣中的時候,卻險些讓金兀術大帥那一聲令下,便自被射成刺蝟,死在自己人的手中。
也正由此,這些天來,他終究欣喜地發現,這支女真大軍終非再如先前般對金兀術萬眾歸心,在這生死關頭,終於有不少人對金兀術開始略有微辭,而他也自借著目前如此緊急之際,金兀術再無暇旁顧之機,不時巡視軍營,與一些將領接觸,倒也多贏得了些軍心。
隻是眼下身陷重圍,若不能脫困而出,縱有再好的局勢,也不過一枕黃粱,終歸成空。
是以辛棄疾之來,聲稱欲與女真大軍和議,對他而言,實不啻於一場及時之語。
以他的機謀,自辛棄疾與金兀術對答之間,卻也自然推敲出了宋人欲與女真大軍和談背後隱藏的機心算計,是以對於宋人並不欲在此地趕盡殺絕,並未抱有懷疑。
然則宋人在如此占盡優勢之下,欲與和約卻是毫無條件,反倒比之提盡苛刻要求,讓他更感到難以置信。
而金兀術想來也是看到了這一點,不但未曾許以和議,反自翻臉無情,扣押辛棄疾,卻是擺出了一副不惜與宋軍拚個魚死網破的架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