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自己是女真皇族年輕一代裏麵,惟一一個能被自己這位四王叔所接受的人物,而沒有自己這位四王叔的默許,哪怕是大金國皇帝,也別想在這支由四王叔一手創建起來的女真鐵騎之中,安插上任何一員將領。
這確實是自己一次難得的晉身之階,然而接受了這個任命,卻也就意味著,務必將自己的利益,在大金國皇帝與四王叔的爭鬥之中,牢牢地綁在了大金皇帝的這一側。
畢竟在軍隊之中的職務,不要說是副帥,甚至哪怕於一個副將,如果沒有足夠的軍功作為支撐,那就如同浮沙之堡,隻要大金皇帝的一紙命令,就可以隨時將自己打回原型。
不能贏得軍中將士上下人等的承認與尊敬,不能贏得軍中將士的真心擁戴與認可,哪怕當上了主帥這職,這支軍隊也仍然不是自己能夠握在手中的力量,而自己也就永遠不可能擁有足夠的權力去改變自己想改變的那一切。
可惜這卻是一支守成的軍隊,在自己那位四王叔看來,現在的大金國已經太大了,隻要能夠固守疆土,就已經是最大的成功。
哪怕懦弱的南國宋室,在他的眼中看來,是如此地不堪一擊,然而那些跟自己這位四王叔一個鼻孔出氣的朝中大員,卻是寧願往複派遣使臣,磨破嘴皮,跟那個還自死要麵子的宋國皇帝商定種種讓自己看上去簡直頭暈眼花的繁複條款,卻終是不肯痛痛快快地揮軍南下,將那個苟延殘喘的南國宋室收歸版圖。
所以他隻好去拉攏人心,他隻好去挑拔離間,他隻好去做一些原本自己根本不屑於做的事情,因為歲月不饒人,因為子欲養而親不待,因為他必須盡快盡早,真正擁有屬於自己的戰力。
隻可惜,隻要到親身體驗過後,他才知道自己這位四王叔在這支女真鐵騎之中的形象,是何等的根深蒂固。
更何況,有自己這位四王叔坐鎮軍中,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要盡可能地小心翼翼,盡管他總覺得在那位四王叔的眼神之中,卻又似乎早就洞徹了自己的一切。
這種感覺總是讓他覺得很煩燥,又總讓他在午夜夢回的時候,覺得進退兩難。
此次伐宋之役,在他看來,簡直就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隻可惜,自己的四王叔卻又自力排眾議,定下了什麼所謂的“以戰逼和”。
這個四王叔到底是怎麼了?他到底還記不記得自己是個軍人?!
難道是這些年來的立國當朝,真的已經讓自己這個四王叔身上屬於軍人的那部分特質越來越淡了麼?
可是既然這樣,他又為什麼不去當一個真真正正懂得為官之道的官?!
完顏雍在心裏輕輕歎了口氣。
其實在一開始的時候,他也曾經想過要追隨著自己這位四王叔,盡管在年輕的時候,他也曾經想過以他的驕傲並不需要依附於任何人的門下,然而歲月早已讓他漸漸變得不擇手段了。
不管怎麼說,自己的這位四王叔也自是朝堂上的一大勢力,無論是在朝堂之上還是在軍隊之中,都自是擁有著絕對的影響力。
當然,最重要的是,自己就再不用冒著或者有一天,還需要與自己的那位四王叔兵戎相見的危險。
完顏雍微微苦笑。
雖然自己總以為有許多東西自己早就已經淡忘了,雖然自己總是覺得這些年來的經曆早已經讓自己的心裏不再有那麼多沒用的情緒,然而事實上自己卻是不能不承認,不到了萬不得已的地步,自己實在是不情願站到跟自己那位四王叔相對立的一麵。
但他最終卻還是這麼選擇了!
因為他總覺得自己這位四王叔總有一天要失敗的,因為自己實在太了解他了!
如果身為一位純粹的軍人,那他無疑將是一個無敵的統帥,隻可惜他現在不是了,因為在軍人的心中,應該隻是一心想著上陣殺敵,一心想著開疆拓土、建功立業,而不能像他現在這樣,考慮得最多的,卻是什麼代價,什麼利益,不能像他這樣總是希望能夠以沙場之外的手段來解決本來應該在戰場之上解決的問題。
現在的他,在沙場之上,卻仍自是使用著在朝堂之上的那一套在考慮事情,可是他又不能真正懂得去做一個深諳為官之道的立國重臣,在朝堂之上的時候,他又是那麼地具有著寧折不彎的獨特的軍人特質。
其實以他的見地,他也看得明白,自己這位四王叔所說、所做的一切,都是真正為著女真一族的未來著想,他構想中的那個未來,確實是最符合於女真一族的未來福祉,然而自己這個四王叔卻終究還是忘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不管他手上掌握了多大的權力,他卻仍舊還不是大金國的皇帝,而他又不是那種能夠做到心狠手辣,做到無所不用其極地擴張自己的勢力,從而讓自己在朝堂之上做到真正可以挾天子而令諸候,做到可以一言九鼎的地步。
有些時候,朝堂之上的爭鬥比之戰場上更為慘烈,不但同樣是你死我活,更是同樣沒有任何退路,有些時候心存一線仁慈都已經算得上是致命的缺陷,更何況自己的那位四王叔在一定程度上,似乎更是想著要讓那個大金國皇帝盡快成長起來。
難道自己那位四王叔真正會天真到以為那位大金皇帝在有一日真正手操大權之後,還會對他有半分的心慈手軟甚至於會對他心存感激?!
他錯了,錯得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