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知完顏雍此次在這樣的關頭與宋人簽定和約,僅僅是他自己看中了這個機會,抑或是與宋人之間達成了什麼樣的利益交換?!
而今自己這支女真大軍被宋人圍困在此已逾月餘,完顏雍的舉動自不會出於是大金皇帝的臨急授意,然則他既然敢甘冒大險與宋人議定和談,想來卻也必然心中已然明瞭了大金皇帝在對待宋室態度之上的一些自己所不知道的東西。
究竟他們的心裏在打著什麼樣的算盤?!
究竟在大金朝堂之上,在自己的眼皮底下,還有多少東西是自己所不知道的?!
他看著眼前那臉上還自掛著一副高深莫測微笑的趙匡胤,心下又是長長一歎。
或許眼前這位南國天子知曉所有的答案,但自己卻偏偏無法從他身上得到一分半毫自己想要的消息。
僅從這一點來看,自己這一仗就確實已然是輸得徹底,輸得一敗塗地。
輕視強敵,已是足以致敗的因由,而連現在自己卻是連自己這一方的情況都未能確實掌握,那又拿什麼來和眼前這位似乎從頭到尾都自掌控著沙場之上每一步變化的南國天子來鬥?!
他深吸了一口氣,卻是強自平拂下心中的動蕩,臉上已然恢複了尋常的神色,踏前一步,將手中的那紙和約遞給趙匡胤,歎笑道:“陛下運籌幄帷,我這番輸得心服口服。我們布庫哩雍順的子孫,贏要贏得酣暢,輸也自是輸痛快,和約中所議半數軍械戰馬,待我歸營之後,自當如數奉上,絕無二話。”
他略頓了一頓,望著趙匡胤那表情上沒有絲毫變化的臉,長歎道:“本帥一生征戰天下,早已視生死勝負如等閑,無論遭遇何等強敵,都從未有過半分畏敵怯戰的念頭。然而本帥此時此刻,卻著實打心眼裏盼望,從今而後,不需要再在戰場上麵對陛下這樣的對手!”
他右手上揚,重重地叩在自己左胸處,以女真軍人的禮節,向趙匡胤行了一禮,轉過身去,向那四名護衛略一示意,便自意欲就此離去。
畢竟,現下局勢已然到了這步田地,重要地已然不是再是與這位宋國天子爭論軍械戰馬的多寡之類的細枝末節,甚至於原先設想的拚死一搏,讓女真勇士們帶著他們的勇氣與信心衝回大金去的計劃,在現在看來,也已然是如此地不合時宜。
通過這次與宋軍的短兵相接,通過方才與那位南國天子的言語交談,他對於宋金兩國之間,對於今後的整個天下,也有了一些完全不同於以前的看法,而他這些東西卻更隱隱地感覺到,看似正當如日中天的女真大金,似乎正在走向一個極度危險的境地。
而那個女真皇族年輕一輩裏原來最為他看好的完顏雍,還有完顏雍背後的那個大金皇帝的那一番表現,更是讓他的心下五味雜陳,也更讓他覺得自己已經隱約嗅到了危險的氣息。
所以他不能死!
他要回去!
他要帶著他帳下的女真鐵騎盡可能完整無缺地回去!
隻有這樣,他才能繼續在女真朝堂之上保有他的權力,從而他也才有力量,將女真一族從危險的邊緣,盡可能快地拉回來。
那四名護衛雖然不明所以,然則這許多年來養成唯金兀術之命是從的習慣使然,在金兀術以目示意之下,已然如斯響應,收刀入鞘。
金兀術舉步,正欲行去,卻聽得趙匡胤的聲音悠悠傳來:“大帥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