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這件事,父親怎麼看?!”西夏皇城之內,任太後看著桌子上麵的戰報與一張書柬,微微沉吟。
自西夏開國帝王元昊辭世之後,元昊的皇後沒藏氏在家族勢力的支持之下,不從元昊傳位於從弟委哥寧令的遺詔,而改立當時未滿周歲的諒祚為皇帝,而沒藏氏以太後身位獨攬朝政以來,太後家族的專權,似乎已經成了西夏王朝的一種慣例。沒藏氏之後有梁太後專權,其權力之大甚至到了隨意廢立皇帝的地步,是以四年前繼位的仁宗仁孝雖然現在已經年過二十,但任太後仍然保持了坐朝聽政的傳統。如果不是西夏皇室軍功赫赫的晉王察哥雖然年邁,但在軍隊與朝堂上的影響力還不減當年,隻怕現在任太後的父親任得敬,早就順利地當上西夏國相了,重現當年梁氏一門的威風了。
“太後是說這一份聖門法柬?!”任得敬不屑地一笑,年過五旬的他看上去仍然望之如若三十許人,雖然已經叛出宋國多年,他卻還是不習慣穿著黨項族的官服,就像現在一樣,仍然習慣性地穿著一襲宋國的儒衫:“如今的天下,還有所謂聖門的存在麼?”
“父親也莫要忘了”,任太後抬起眼,波瀾不驚地看著任得敬:“若不是女兒師門之力,父親又怎會有今時今日的權勢地位?!”
任得敬麵色微沉,望向自己的女兒,迎接他的,卻隻有那一雙好像已經永遠不會有什麼表情的眼睛。
從自己自作主張地將她嫁給了西夏國主乾順為妃那一天開始,任得敬就再沒有看清楚過女兒的心情。
他本來是宋國的西安州的通判,卻在一次夏國進攻宋國的時候,開城投敵,將舉城軍民賣給了西夏,成為大宋立國以來,賣身投靠西夏的天字第一號賣國賊,但所有的大宋軍民人等在痛斥任得敬賣國行徑的同時,卻也沒有人會去追問任得敬叛國的原因到底是什麼,難道就真的是為了由一名通判到知西安州事這麼的一步升遷?。
或許隻有任得敬自己明白,他要複仇,向他所認為的所有害死他妻子的仇人複仇!
雖然他不知道在西夏能不能夠實現他的願望,但至少他當時就已經知道,如果繼續呆在眼看著日暮圖窮的宋國,那他永遠都不可能實現自己的目標。
所以當進入西夏之後,他的女兒,居然因為特殊的資質,而被西夏梁太後的勢力看中的時候,對於任得敬來說,簡直就是天降之喜。
盡管在當時梁太後已死,夏崇宗乾順真正親政,但梁氏後黨一族,在西夏仍然根基深厚,而且也隻到梁氏當時的傳人正式將他的女兒收為入室弟子之後,任得敬才知道了許多關於西夏皇朝後黨專權的秘密。
江湖之上存在著一個神秘的門派,自魏晉隋唐以來,綿延數百載,潛勢力龐大,甚至在隋唐之際還影響著朝堂家國的更迭,隻是在五代末季,這個自稱為聖門的神秘宗派終於在江山之爭中押錯了寶,被當時同樣起自江湖的宋室太祖皇帝趙匡胤以雷霆萬鈞手段,摧毀了大半精英,殘餘部分退出中原,避入各國,倚仗著他們的實力與政治鬥爭的豐富經驗,融入當地,漸漸成為各大帝國的中堅人物,甚至於西夏的立國,都跟這個神秘的門派有著直接的關聯。
如果是在數年之前有人對任得敬說這種比酒樓裏說書還要離奇上百倍的故事,恐怕任得敬直接就當他是瘋掉了,但當時一本正經跟他說這番話的,卻是西夏後黨的在朝堂上最大的代表,時任西夏禦史大夫的謀寧克任,這就不由得任得敬不把這番話當成一回事了。
而按謀寧克任的說法,西夏自立國伊始,國柄就先後操執在兩任太後的手裏,這也並不是什麼機緣巧合,而是那個神秘宗派之間的世代傳承,而她的女兒,因為特殊的姿質,很有希望成為在梁太後去世之後,這個神秘宗派的新一代領袖。
而如果他的女兒真正成為了這個神秘宗派的新一代領袖的話,那也就意味著也就很有可能成為西夏王國第三位大權在握的當國太後。對於謀寧克任來說,他們的神秘宗門,也可以說是西夏後黨,在梁太後慘淡收場之後,急需新一代人物出來撐持局麵。對於任得敬來說,如果能夠掌握擁有數十萬精兵的這西夏一國之力,那麼,他的血海深仇,或許就可能有能夠得以討回來的一天。但在當時,似乎卻沒有人想到,對於任得敬的女兒來講,這又意味著什麼?!
嫁給一個她根本不太認識的老男人,掌握一些她並不熱衷的權力,還要夾在後黨與皇族嵬名氏、仁多氏之間,應付一些她根本不想應付的人。
而且,這樣的生活,將伴隨著她一生一世。
雖然女兒還是默默地服從了自己的安排,但現在任得敬知道,女兒對於自己的怨結,恐怕今生今世,都再沒有解開的可能了。
“嗬嗬”,任得敬在心裏暗暗一聲苦笑,如果事情能夠再重來一次,自己還會這麼選擇麼?!
“那依父親的意思”,任太後看著任得敬臉上的神色變幻,終究深深歎了口氣,開口打破了僵局:“莫不是就此置之不理?!”
“既然太後的師門長老,將這個什麼勞什子聖門法柬送到太後案前,就這麼一句置之不理,隻怕是推搪不過去的,隻不過”,任得敬也收斂了心神,將那些個煩人的想法排出了腦外,輕輕一哂,轉向任太後問道:“依太後看來,你們那些個師門長老,難道就真的是一些會將那什麼所謂聖門法統看在眼裏的人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