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則也就在這麼短短的幾個月之間,時局似乎就這麼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原本已然必死的嶽飛,居然就在風波亭中被救了回來,那些軍方的名將,就這麼重新回到了軍中,回到了朝堂,而在女真金人舉大軍壓境的時候,那個原本一直庸怯怕死的天子官家,居然就這麼決意禦駕親征,帶著大軍親上前線,與女真金人連番血戰,而最不可思議地是他居然還就這麼以弱勝強,居然還就這麼贏了?!
這一切的一切,都讓秦喜覺得,眼前的這個大宋似乎就這麼變了,變得一切如此陌生,變得一切都讓他有點兒捉摸不準。
但這些都還隻是其次的,最可怕的,卻還是秦喜依稀感覺到了一些讓他隻覺得完全無力作為的東西。
那就是人心!
他也曾沉淪下僚,他也曾自問懷才不遇,直到機緣巧合,被秦檜收為義子之後,從此一步登天,青雲直上,直到現在位列中樞,成為大宋朝堂之上炙手可熱的人物,這些年來的沉浮經曆,讓秦喜一向覺得自己已經看透了整個大宋官場,看透了官場之上的這些規則,也看透了在官場之中打混的這些人,那一臉道德文章背後,所掩蓋的那些共同的東西。
阿諛媚上,扶高踩低,隻認權勢,不計是非,在秦喜看來,這才是最真實的官場眾生相,隻要處於強勢地位,隻要手中握有著真正的權柄,就自然會有一群應聲蟲攀附上來。
所以秦喜自跟隨著秦檜,被收為螟嶺義子以來,參讚機密,無所不預,當然也知道他們的許多所作所為,多有於禮義廉恥不合、與聖賢教化相悖之處,但自秦喜覺得自己已經想明白了之後,這麼多年來一麵讀聖賢之書,一麵行小人之事,心下卻再未曾感到些許矛盾掙紮。
聖賢教化不過是用來說來,不過是是用來擺在神位之上,供後人千古膜拜,而真正要做得成事,真正要成一代人傑,要立千秋功業,卻惟有這些小人之行,惟有這些利益爭鬥,惟有這些蠅營狗苟。
除了那隻存在於傳說之中的三代之治,曆代君王,曆代權臣,又有哪一個不是踏著累累的屍骸爬上高位的,又有哪一個不是在那種充滿了血腥與殘酷的爭競之中,將無數對手踩在了腳下,才終於成就了他們的功名與偉業,而隻要他們最終握有了權力,隻要他們是最後的勝利者,那麼不管是當世子民抑或是千載後人,都會不再留意他們身上的那一身鮮血,都不會去記得他們曾經有過的陰暗,他們在史書之中留下來的稱謂,不是明君聖主,也是千古名臣。
而至於那些天理正義,那些昔日孔孟四處奔走,輾轉於諸侯之間卻始終堅守不變的堅持,在這個禮崩樂壞的時代,在那些現實之中所有人都可以體味得到的官場規則麵前,都不外是些迂腐不堪,不合時宜的東西罷了。
秦喜是這麼想的,他也以為天下讀書人,在這麼多年來的爭求科舉,這麼多年來的官場蹉跎之下,必然也是這麼想的。
然而也就是在這短短的數月之間,秦喜卻是開始有些感覺到,一切似乎開始變得有點兒不對勁,開始有些感覺到,身邊的一切人,一切事,似乎都開始變得有些陌生了起來。
或許,這樣的轉變,就是從那天那個該死的朝議開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