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仄的空間充斥著濃烈刺鼻的酒味,艾玥臉漸漸發紅,感覺有些供氧不足。
房間裏淩亂卻不髒亂,衣物扔得亂七八髒卻是幹淨,沒有散發出發酵的酸味。地板上除了各式各樣酒瓶也沒有其他髒東西。
袁木軟軟站在艾玥麵前,好像踩在虛空,一時不能正常思維,卻還是一副冷寂泰然的表情。
艾玥把相框放回去,木質相框和玻璃桌麵接觸時發出清脆的聲音。像搪瓷湯匙輕輕撞在碗沿,有什麼東西輕輕撞在心上,清脆卻沒有痕跡。
她嘴角拉起一個極淡意圖不明的笑:“怎麼,你不記得她了?”
盡管還在醉酒,但袁木沒有借酒發瘋。他彎腰收走沙發上的酒瓶,從落魄歌手瞬間變成待客周全的主人:“家裏沒咖啡了,喝果汁行嗎?你還是學生,少喝點咖啡。”
艾玥聳聳肩,麵無表情:“隨便。”
從廚房出來,袁木沒有開始剛才的話題,他修長的手指輕輕放倒桌上的照片。
“你也高三了吧?”
艾玥目光冷冽:“我們要把孩子打掉,但是現在沒錢。”
袁木一怔,嘴唇微微顫抖:“……對不起……”
艾玥把臉轉到一邊,閉上眼。
袁木點燃一支煙,煙頭紅亮的火光像暗夜裏孤寂的燈火。
“你需要多少?”
“300。”
“夠嗎?”
“夠了,她不去醫院,我幫她買藥。”
從袁木昏暗的小屋出來,陽光筆直照下來,空氣源源不斷。艾玥手裏緊緊拽著三張粉紅的鈔票,他給她更多,她不要。她不是來勒索,不是用一個女人的尊嚴來換取低廉的報酬。男人和女人都有自己該擔當的責任。
自行車還狼狽的倒在地上,莫蘇然從一旁的牆便走出來,目光黯淡,再沒有平日的太陽光輝。
他淡淡看著艾玥,卻有一種心痛欲裂:“你懷孕了?”
艾玥心裏一陣生疼,看他一眼,繞過他扶起自行車拚命騎走了。
路上狂奔,遮臉的圍巾被風吹得高高飄起,凜冽寒風像千萬把鋼刀剖肉刮骨而過。艾玥拚命蹬車,拚命哭。眼淚逆著她前行的方向,落在身後的土地裏。
不知道明年春天,被眼淚澆灌過的地方會不會長出嫩綠的幼苗?她隻知道,剛才他對她懷疑痛心的目光,讓她連解釋的力量都被無情剝奪。原來在他心裏,她也可以是如此不堪的女人。
夜深人靜,每一座院落都像獨立的世界,燈光冷清。撩開一角窗簾遙觀隔岸,卻分明是燈火分明的繁華景象。
艾玥喜歡當坐在夜裏偷窺的精靈。偷窺別人家的幸福,以備自己哪日模仿。但有時候也覺得身心疲憊。
關掉電視,房間裏安靜下來,細微的呼吸聲像漪淪輕輕浮在水麵。今晚她的心煩躁不安難以清淨,窗簾拉得死死的。已經10點過,她坐在昏黃的台燈下吃麵,準備明天再去找段慕涵。
當當當,木門發空落落的響聲,她過去開門。
莫蘇然沉寂地站在門外,嘴唇緊抿。他不敢看艾玥的眼睛,故而沒有發現她的眼睛已經紅腫。
寒風吹來,艾玥略過他注視他身後的漠漠夜色,目光空洞。
若是這般尷尬的相見,為何還要見麵?
“再見。”艾玥僵硬地憋出兩個字準備關門,莫蘇然用手擋住,低著頭不說話。
艾玥奇怪地看著他,略微開始生氣,手上隱隱發力欲要關門。
莫蘇然用左手臂擋在門上,潔白的小臂鼓起蜿蜒的青筋。緩緩舉起右手,艾玥看清他手裏的東西,瞳孔漸漸放大。
“艾玥,我有錢,不要用他的錢好嗎?我陪你一起去把孩子打掉。”
他在家裏糾結徘徊猶豫過好久,藤蔓上的花開了再謝,他終於站在這裏把暫新的300塊錢塞進艾玥手裏。艾玥看著他,眼淚順著臉頰滑下來:“我沒有懷孕,孩子是慕涵的……”
第一次見她在自己麵前哭,竟是因為自己給她的窘迫。他把她緊緊抱在懷裏,羞愧悔恨自責。
第二天,他們一起把300塊錢送到段慕涵手裏。段慕涵依舊妝容濃豔精致,接錢的手微微顫抖。
“謝謝你們,孩子的事情我去處理。”
艾玥默許,第二日再去看她,她已經搬走。出租屋裏空蕩蕩的,幾隻空酒瓶潦倒地睡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