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峙 (三)(1 / 3)

一行官吏,心翼翼地捧著裝著玻璃器皿的竹盒子,走下了山。此番科學院之行收獲頗豐,每個人都興高采烈。

除了6秀夫,這位大宋丞相空著雙手走在隊伍最後,清瘦的影子被斜陽掛在山路邊,與前麵興奮的人群和身邊悠然自得的文祥格格不入,失失落落的,顯得分外孤獨。

臨來福建之前,6秀夫大人本來豪情萬丈的準備服文祥和他手下將領,重歸“正途”。怎料“學習期”即將結束了,非但沒將文祥的屬下拉過來一個,反而自己帶來的人,不知不覺間被破虜軍所吸引。6秀夫知道,如果此刻文祥出言挽留自己帶來這群工部官吏,估計有一半人會選擇留下來。

那不僅僅是出於大義,或者文祥和個人魅力所感召,而是希望,在這裏,能更清晰地感到國家的希望所在。

“文相,如我欲在工部重設百工坊,如此間科學院,不知幾時可成?”強壓住心頭的感慨,6秀夫低聲向文祥問道。

“從建立科學院,到初具規模,曆時一年半有餘。現在科學院不過是將海外各國,和我華夏原有之技藝揚光大而已。若是等它真的能有所作為,沒有十年之功,恐怕難成!”文祥據實答道。

成立科學院並非他一時心血來潮之舉。華夏屢屢遭受外族侵襲,每一次混亂,就有很多技藝流失。在儒學和外族入侵的雙重壓製下,文明展的腳步越來越慢。一直到文忠那個時代,遠遠地落到了世界後麵。而成立科學院,非但可以將文忠記憶中的內容,交給大夥整理、消化,而且能起到對前人智慧總結、繼承和延續的功效。

“如果我照搬呢,全部照搬你的科學院,文相氣度恢弘,必然不會對朝廷藏私!”6秀夫不甘心地繼續追問。在大夥欣賞玻璃器皿時,文祥曾經消失在溶洞深處一段時間。細心的6秀夫知道破虜軍還有秘密沒拿出來示人,心頭暗生芥蒂。

“難,除非你照搬我的製度。光照搬工藝,管得了一時,管不了一世!”文祥的話再次讓6秀夫深受打擊。

大宋軍隊需要精良的武器提高作戰能力。但大宋的命運卻並非一兩件新鮮明能挽回。科學院裏的東西看似神秘,但文祥自己知道,裏邊所有明,包括玻璃製造和冶金技術,都是中華自古已有的東西。玻璃工藝在中國出現了已經上千年之久,灌鋼工藝出自南北朝。甚至被大夥視為秘密武器的破虜弓,也算不上劃時代產物,但大宋原有的黃華、黑漆和神臂弓,無論射程和威力,都絕對不比它差。

但是,玻璃製造也好,冶金技術也罷,千百年來,就沒有人想到把他規模化,精細化。玻璃出現了上千年,依然停留在琉璃製品的狀態。火藥出現了數百年,配比依然沒有大的進步。更慘的是弓箭製造技術,蒙古人大舉南下前,軍械監裏隨便拿出三把弓來,就有兩把不合格。本來身體瘦弱的宋人,拿著劣質的武器,自然在蒙古軍麵前隻有挨打的份兒!

是什麼原因導致這些悲劇的生?是因為儒學對百工的一貫輕視、文人的浪漫、還是民族性格的粗疏?文祥心裏沒有答案。但他知道,通過分工、協作,通過作坊間那種精確化、規範化管理和質量監督,可以改變這些悲劇性結果。也可以通過這些,影響一個人的思考方式。讓他們更實際,遇到問題會從數量和程度上的不足,而不是簡單地否定或者肯定。所以,這些來,他一直盡力向6秀夫等人展示新的管理製度和運作模式,而不把重點放在炫耀新產品上。但是,顯然自己的良苦用心收效甚微,老朋友6秀夫對問題的看法還停留在表麵上,以為一仿可解決百般問題。以這種思維方式,一旦遇到挫折,很容易就把所有進步的方麵否決掉,重新回到老路上去。

“製度?”6秀夫直覺文祥又在試圖服自己接受他那一套東西,猶豫了一下,沉默不語。

文祥知道一時無法服6秀夫,不再繼續相關話題。一邊前行,一邊道:“製造鋼弩的模件、器械、圖樣,我都替你準備好了,已經運往福州裝船。待你回到廣州,即可開工。科學院的這些水錘、熔爐,凡與軍械製造有關,君實看上哪件,我即讓蕭資照做一台給你。百工坊如何運作,你盡管放手去試。但眼下當務之急,卻是將朝廷各路人馬武裝起來。我每月還會盡力供應一部分成品給你,工部也要抓緊。不能讓大宋勇士再拿著竹竿,去與披著羅圈重甲的敵軍拚命!”

在火槍沒出來之前,文祥自然不敢過多供應朝廷人馬鋼弩。他需要以鋼弩的供應數量為手段,推動朝廷中各方勢力積極抗元。肯和韃子拚命的將軍,自然得到的鋼弩要多些。而今蕭資拿出了火槍的設計方案,今後給朝廷的鋼弩數量就可以適當增加。一則可短時間內讓行朝人馬在戰鬥力上得到飛躍。二則可緩和雙方矛盾,延緩最後攤牌的時間。雖然蕭資等人設計那把火槍,與文忠記憶中的利器相比,頂多是把打獵用的火藥銃,沒有子彈殼,沒有膛線(注:鋼管上的線紋為焊口磨平後的花紋,非膛線,請勿臆斷之),射程和射都無法與後世的槍械相比,打火方式還不如防水燧槍。。但從冷兵器走到火器,火銃卻是關鍵的一步。也是人類曆史上定居文明戰勝遊牧性掠奪文明關鍵的一環。

“那是自然,但文相要保證鋼料供應得上!廣南沒有鐵礦,此時動人手去找,恐怕來不及!”6秀夫憂心忡忡,步履越來越慢。遠遠地落到了隊伍後邊。來之前,把製造武器想得太簡單。在邵武呆久了,才現相關產業幾乎是一環套著一環。如果一環展不上去,整體度就會放慢。即便是破虜軍,至今也不是所有士卒都能裝備上鋼弩和明光凱。

“我這裏盡力而為!”文祥不敢把話答應太死,委婉地道:“不瞞君實,咱們隻有一路之地,礦山不多,得礦實為不易。福建之戰抓得那些俘虜,罪孽重的,都被我填到礦井裏去了,每的礦產依然供應不上…..”

在現時簡陋的條件下,礦石產量極低。礦井中贖罪的俘虜,每個月數量都在減少。而強迫百姓去送死的行為,破虜軍又做不到。所以鐵礦石是目前福建最為緊俏的物資,各路船隊都已經接到了破虜軍的訂單,但北元那邊被蒙古人搞得百業俱廢,也沒多少礦石可以供應。

“唉!”6秀夫出一聲低低的歎息,心中不快,信手在路邊的毛竹上拍了一掌。他不十分相信文祥的話。在他眼中,文祥之所以這樣,無非是想借此要挾朝廷,為自己和破虜軍謀求更多的好處。

“君實在擔憂朝政乎?”文祥放慢腳步,笑著打趣。“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是謂進亦憂,退亦憂。君實方才這一拍,深有古意啊!”

“瑞兄調笑了。君實乃一介書生,手無縛雞之力。在這紛亂之世,憂了也是白憂!”6秀夫臉一紅,悻悻地答,話裏帶著酸酸的味道,“倒是宋瑞坐擁一方,帶甲十萬,正是建功立業的好時機!”

“君實有心殺賊,何不與宋瑞攜手!”文祥笑了笑,絲毫不在乎6秀夫言語中的嘲諷。彼此站的位置不同,看問題的角度不同,有些話多了反而無用。倒不如存異求同,齊心先對付外敵。

“蒙宋瑞兄抬愛,然君實手中無兵無將,憑何與宋瑞兄攜手!”6秀夫抱了抱拳,讓文祥碰了一個軟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