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親情之殤(上)(1 / 2)

隨著熙熙攘攘的人流步出車站,充斥耳中的是淡忘久遠的鄉音,眼裏所見的麵孔一張張都仿佛似曾相識,遊子岩的心髒一時無法自抑地加速跳動起來,腳步竟有些虛浮。

這裏就是自己的家鄉,闊別十四載的故土。一十四年的光陰,在不斷流逝的歲月長河中,是那麼的短暫,又是那麼的漫長,不知經曆了多少物是人非。

故居離車站的路途應該不是很遙遠,遊子岩循著模糊的印象,沿著寬闊的街道踽踽前行,一點一滴地從記憶深處翻出童年的時光。

這是一座中國內陸隨處可見的水鄉小城,因地處交通要衡,發展日新月異,一幢幢新建的高樓大廈林立,與遊子岩記憶中的景象早已大相徑庭。一路行來,竟差點幾次誤入了岔途,還好大致方向遊子岩仍然記得很清楚,步行了一個小時有餘後,終於到達目的地。

遊目四顧,遊子岩心中一片茫然,記憶中,這裏應該是毗鄰而依的低矮四合院落群,現在卻到處矗立起數十層高的現代化大樓,成了一個繁華的商業區,故居原址更已變遷成一座大廣場,人群穿梭如織,熱鬧非凡。

無法找到半分舊時景物的遊子岩茫然地佇立在廣場上,心中失落之極。

時令正值秋高氣爽,青湛無垠的蒼穹上,白雲蒼狗悠悠飄幻,來來往往的人流如水過礁一般從身旁湧過,雖然不時有人向這個清俊挺拔的年輕人投來好奇的目光,卻也無人駐足停留探詢。

輕歎一聲,收拾好失落的心情,遊子岩找人問明警局的地址,直接去那兒查訪親屬的下落。

遊家向來一脈單承,遊子岩八歲隨父遠渡重洋,遊氏一族沾親帶故的遠親已經無從考究,但他母親田氏家族的人丁卻是非常興旺。遊子岩記得,母親上麵有兩個兄長,下麵亦還有一個妹妹,自己當年離開時,表親兄弟姐妹已經有了好幾個,現在亦當值風華正茂。外祖母積屙成疾去世得早,卻不知當年已逾花甲的外祖父是否還在人世。

對外祖父的印象,遊子岩隻記得是一個極為古板嚴厲的老頭子,更兼極重門戶觀念,相當地重男輕女,對待直屬孫輩與外姓孫輩的態度截然不同,遊子岩根本想不起他什麼時候曾對自己有過親近的舉動,享受關愛的隻是那些隨其取姓的表兄弟。因此,遊子岩對他的感情亦相當之淡薄,唯一有關連的恐怕隻剩下體內的血脈了,所以,除了避開聖戰軍追殺的風頭之外,這也是遊子岩逃離組織後未急著返回家鄉訪親的另一個主要因素。

***

顧祺象個入門行竊被人當場逮住的小偷一樣,局促不安地站在客廳裏富麗堂皇、光可鑒人的地板上,小心翼翼地向一個古稀老人和一對中年夫婦點著頭:“外公好,大舅好,大舅媽好。”

描著濃濃眉黛,麵上還抹著脂粉,顯得風韻猶存的中年婦人自顧自地看著電視,眼角都未稍動一下。

紅光滿麵很有些富態的中年男人懶懶地靠在光亮的皮沙發上,從鼻子裏嗯哼了一聲,算是應答了。

那個頭發花白,精神頗是矍鑠旺健的老人放下手中的報紙,從老花鏡後睇了他一眼,隨意擺了擺手說:“嗯,顧祺來了啊,坐吧,喝水自己倒。”

“不,我不坐了。”顧祺捏著手指,蚊子般訥訥道:“我還得趕去醫院,我爸又停藥了......醫院催費催得急。”

顧祺已經記不清自己這幾個月來踏進田家的家門有多少次了,但他知道,這個數字比他過去十八年來登門次數的總和絕對要多上好幾倍。每來一次,大舅田光旺的臉色就要黑上許多,舅媽鄧美芬眼眶中的白仁亦要擴大許多。到得後來,舅父的臉成了一塊鐵板,舅媽的眼裏則根本看不到瞳仁了。而外祖父田瀘呢,開始還忙前忙後奔波了一陣,到現在已然隻是偶爾問候兩句表示關心罷了。

聽到這句話,中年婦人臉色登時一板,用力咳嗽了一聲,麵上那層脂粉象要給震得簌簌掉落下來。

中年男人望望她,猶猶豫豫從身上掏出薄薄的一疊紙鈔,遞過來清清嗓子說:“顧祺,為了給你爸治病,我已經前前後後花了好幾十萬,怎麼說也對得住你媽,對得住你顧家了。唉,顧祺啊,不是大舅不願繼續幫你,可你要知道,家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大舅也有自己的難處啊......廠子出事後,我的家當也損失得差不多了,這不,給你爸籌措的醫藥費還是我到處找人借來的,你去看看,現在有幾個人還能象我這樣重情重義?顧祺呀,你把這錢拿去,算是大舅最後一點心意,以後就不要來找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