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少年身後,坐著一個少婦,大約二十五六歲年紀,衣著樸素潔淨,一張瓜子臉,清秀端麗,左手牽著那少年,顯然要是沒她牽著,這少年已是蹦出來了,少婦與江雙龍眼光對了一下,慌忙垂下臉,輕叱道:“小令。”
雖是喝叱,聲音裏卻透著慈愛。
那酒管家也回過頭去,嗬嗬笑道:“花間一壺酒,鬥銷幾千愁,小鬼頭,你現在是不知愁滋味,到知道愁滋味時,才知道酒的好處呢。”
“我才不要知道。”小令舌頭一伸,向他做個鬼臉,縮回了車裏,簾子重又打了下去。
“小鬼頭。”酒管家嘿嘿一笑,回身看著江雙龍,道:“你們什麼時候能動身?”
“隨時都可以。”江雙龍臉上也帶了笑,頑皮的小令讓他生出了好感。
“那就今天動身。”酒管家說著將左手著的酒壇子往前一送:“這是保費。”
先前聽說隻是保兩個人,江雙龍有些喪氣,因為這生意實在太小了點兒,世間的俗話雖說人命值千金,但真正托保,撐死不過三五十兩銀子,那還是因為這裏到安平淨是山路,要是平陽大路,二十兩銀子頂天了,刨掉吃喝,剩不了幾個。
不過江雙龍看了這一對母子,到生出好感,再想想閑著也是閑著,生意再小也做了吧,但無論如何也沒想到,酒管家的保費竟隻是一壇酒,一時可就呆住了。
他還沒想好怎麼答呢,酒管家伸出一半的酒壇子還又收了回去,鼓起眼睛看著他道:“先說清楚了,人之外,車上還有點子東西,人無事,東西也不能丟,東西若丟了,照這個價,你一壇得賠我兩壇。”
半壇都不想要呢,還一壇賠他兩壇,江雙龍簡直哭笑不得了,抱一抱拳,道:“酒管家,這個,我不喝酒的,要不你---那個---。”雖然對小令母子有好感,但這酒管家真的過份了,他不想接這鏢了。
“不喝酒?”酒管家眼珠子一下鼓得老大,象看怪物一樣看著他,連連搖頭道:“竟然不喝酒,那你真是白到世間走一遭了。”
這話難聽了,江雙龍臉一沉,酒管家卻好象沒看到他的表情,還在連連搖頭:“不喝酒,竟然不喝酒。”仰起頭,去雞公壺裏滋溜喝了一口,去衣袖上抹了抹胡子上的酒水,翻眼看了江雙龍道:“不喝酒,那你嗑瓜子不嗑。”
這人說話越來越昏頭,江雙龍再忍不住了,哼一聲道:“瓜子我也------。”
最後不嗑兩個字還沒出口,他嘴巴突然就張大了,因為酒管家揭開了那個酒壇子的蓋子,從裏麵拿了粒瓜子出來。
那不是普通的瓜子,竟是一粒金瓜子。
那個酒壇子裏麵,竟是整整一壇金瓜子,在壇沿下堆成一個小小的山尖,金色的山尖,秋陽一照,金光刺眼。
江雙龍其實是喝酒的,酒管家手裏的這個酒壇子,他能認出來,是那種十五斤裝的,十五斤金瓜子,就是二百四十兩黃金,亂世中金貴銀賤,一兩金子值得四十多兩銀子,這一壇,就是近萬兩銀子。
這也難怪江雙龍嘴巴合不攏來了,誰見了這麼多金子能不吃驚得張大嘴巴?事實上邊上的老亞和戴葉兩鏢頭都跟他一樣,個個張大了嘴巴做聲不得。
酒管家又問了一句:“我說,你到底是嗑瓜子還是不嗑瓜子啊?”
“嗑的,我嗑的,當然嗑的。”江雙龍反應過來,一時點頭不迭。
“嗑瓜子就好。”酒管家嘿嘿笑,把那壇金子遞了過來,江雙龍雙手接住,入手往下一沉,他腦中閃電般掠過兩個念頭。
第一個念頭是,金子是真的,他先前有一點點懷疑,酒管家會不會和他開玩笑,拿些別的什麼來冒充,因為這麼大一壇金子做保費,也實是在太不可思議了,但現在他不懷疑了,顏色可以做假,重量卻不可以,除了金子,不可能再有什麼東西入手會有這麼沉。
第二個念頭是,金子遠比酒水重得多,同樣是十五斤裝的壇子,一壇酒十五斤,一壇金子卻絕對不止。
意識到這一點,他不禁重重的吸了口氣。
便在吸氣的同時,他腦子裏泛起第三個念頭,卻是一個疑問:“是什麼值得花這麼大價錢?”
小令母子?還是那車中的東西?若是小令母子,小令母子到底是什麼人?到安平跑一趟就要數萬銀子的保費。如果是車中的東西,車中的東西是什麼?值得拿數萬銀子來保?
江雙龍完全想不清楚,而且越想疑念越多,不過酒管家不容他想了,催道:“我說江總鏢頭,別發呆了,瓜子收起來,咱們這就動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