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母子紛爭(1)(1 / 3)

第二天早上,夜裏落了幾滴雨,韓曉媽一早一邊掃院子,一邊連聲催促著韓曉趕緊起來,聲言厲色,說誰家誰家娃都起來了在門兒呢,誰都往地裏去了,誰都從地裏回來咧,誰又半夜起來到市裏發菜去咧……

韓曉聽得不耐煩,咕咕噥噥道:“現在才幾點,大清早你能不能讓人睡一下行不行?回來後還沒有睡過幾天好覺呢!每天都是這樣子!……”考後回來這些天,每天總是天剛亮就被母親叫醒,她自己沒瞌睡,也不能讓人安穩睡覺,即就是上學的那陣子每次周末回家也是這樣子,想好好休息一下都不行,母親總會一邊掃院子一邊說誰家的碎娃已經起來了在門兒說話呢,誰已經去市裏發菜買賣東西去了,誰已經上班去了,誰的摩托半夜已經響了……要麼就會說些別的,總之是讓自己起來,不管有事兒沒事兒,聽的人厭煩,或者讓自己幫她掃院拿笤帚拿籠拿破鐵桶或者提水——即就是不緊不急的事情,也會安排自己立即去做,就拿提水來說,自己會說等自己起來後自己把甕提滿,但母親還是會叫罵著讓趕緊起來,沒有按照她的心意,就會不痛快,就會在院子裏嚷罵,直等著自己完全照著她的吩咐做了,這才跟沒事兒一樣,韓曉有些氣憤。

“幾點?!現在都八九點咧,你還不趕緊起來!快起來!起來!……”母親一個勁兒在院子裏叫喊著,也不害怕左鄰右舍村裏人聽見!

韓曉翻了個身,爬起來,爬到櫃蓋前,揉揉眼看了看上麵的那個小鬧鍾,現在才剛六點半。“哪兒八九點,現在才六點半!”韓曉衝著院子裏說。

“胡說,人家人早都往地裏去咧!”母親不相信,或者故意這麼說,也習慣這麼說。

“那你不相信來看表來?看這又不是我調的!”韓曉說。

母親沒有說話,語氣軟和了一些:“快起來,鍋裏飯都快熬幹咧!你還往啥時候睡呢?”母親每天做飯做得挺早,不管有事兒沒事兒。

韓曉沒有說話,還想再眯一會兒,太困了,太乏了!

“那你睡著,往明年睡!”見韓曉沒有說話,母親凶了起來,吼叫道。

韓曉趕緊起來,不情願地穿衣服,這可是最後通牒,不然一會兒就麻煩了!

到了屋外,水已經在地上放著,韓曉洗罷臉,又拿起展布將屋裏屋外的炕邊箱子桌子凳子櫃子椅子麵甕麵缸齊齊抹擦一遍,這是他在家必做的“功課”。他抹東西也比較細,一直擦到桌子櫃子凳子椅子腳,凳子下麵的每一個橫梁都要擦。姐和媽可能也要忙別的,從小到大這些活幾乎都是留給他來做,拿起掃帚掃地也是經常的事。韓曉媽很愛幹淨,每天都要掃地,每天都要抹擦屋子,這或許是從韓曉舅家婆那兒繼承過來的,碰上個刮風下雨落樹葉子,打掃得就更頻繁。看著幹淨整潔的桌麵和院子,韓曉常會勸,可母親卻說:那你今天吃咧明天不吃得成?韓曉無語,母親常會把這句不太恰當的話拋出來用在類似事情上。就說,那誰一天也不可能吃五頓六頓呀,肚子不餓還吃呢,弄啥都有個度麼!母子倆就爭執起來,最終還是母親堅持她的意見,愛咋弄咋弄,韓曉也懶得管,但往往是母親還叫他一塊兒搭把手,韓曉就有些不情願……

將用過的水倒在澆在桑樹花下,桑樹葉子很綠,像潑了墨一樣,月季花正開得盛,粉嫩嫩的花瓣兒花蕊上欲要滴出水來,這些都是他一手栽植的,韓曉心裏想,長得真好!太陽光剛剛從樹梢下透過來,斑斑點點,昨晚的幾滴雨似乎沒有絲毫影響今天的晴好天氣,地麵還是幹的……

拎著空盆兒進了院子,放在牆角,韓曉要幫著攬渣物,母親卻說不用,讓趕緊趁這會兒天涼,到地裏看一下玉米苗出來沒。

“那你不是說飯快熟了麼,飯在鍋裏熬著麼?”韓曉問,母親總是把不太緊急的事情說得地動山搖的一樣。

“還得再熬一會兒。”母親說,“你快去,看玉米(mēn)苗出來了麼,昨晚上下了點兒雨。”說也奇怪,不知為什麼,方圓的村裏都把玉米叫玉米(mēn),要麼叫包穀,隻有上過學的娃娃按普通話才那麼叫,米是米,麥是麥,包穀是包穀,村裏人不會混為一談。

“就下了那麼幾點兒雨,都麼有小娃尿得多,玉米能出來?!”韓曉不太情願,“再說,玉米麼出來難道你還要把它摳出來,玉米苗長不高你還要把它拔高?!”在韓曉的眼裏,母親做這些純粹是徒勞,非人力所能及,沒有多少意義!就拿澆地來說,每次澆完後她都要跑到地下麵去看一看,常常把她弄得渾身都是泥。為此,韓曉常勸過:你看也沒有用,水都收咧,難道麼澆到你還要放二次?母親總會說:一料子莊稼,諞閑傳(chuǎn)呢?!往往不聽勸阻,也不放心韓曉,自己會親自跑下去,等出來時,鞋全濕了髒了,衣服也不像樣子了。“看不看都是那回事,你看解決不了問題,你不看也解決不了問題。”韓曉說,“還是先吃飯。”

“你咋真麼懶的!咋真麼會說的唻?!嗯——?跟‘鐵嘴’一樣!村裏他‘鐵嘴’都趕不上你!他叫‘鐵嘴’,你就得叫‘金嘴’‘銀嘴’‘銅嘴’……一張好嘴,好說辭!……快去,快去!去——!……你咋真麼懶的!”母親咆哮著。

韓曉趕緊往出走,“聖意難違”,母親再是個皇帝絕對是個獨裁者,如果自己沒猜錯的話,母親一會兒準會說那你咋不嫌吃飯還要動筷子呢之類的,幸虧自己眼色亮!

走到路上,韓曉邊鬱悶邊笑,母親啥事都得順著她的意思,不然連珠炮似的話便連轟帶炸,讓人受不了!說起來也挺奇怪,韓曉也不得不佩服,母親沒有上過學,可說話很有水平,也很生動,這是一般人很難比得上的!有的人會驚訝,母親說話一下就中了要害,善於分析,頭腦不亂,用書麵語來說就是“一語中的”;再者就是賬算,很少亂過,村裏不少上過學的人就佩服感歎說:姨,你麼有上過學你的賬算咋那麼清的唻?!母親會說,這有啥難的,你就那麼補著加著減著算麼!她有她的算法,就是先將數湊成整數算,然後再將多餘的減掉——用她的話說就是“刨掉”。因此上過小學的羊叔和村裏一些上過初中的人的賬算常常算不到一塊兒去咧,反倒找母親幫忙!母親也常說:你羊叔的賬亂成一鍋粥咧!亂成一鍋糊嘟、米湯咧!笑著。家裏買賣個啥,母親有的時候還會讓自己幫著核驗一遍,於是自己便在地上劃著算,母親在一邊兒心算,最後娘倆兒再核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