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慢條斯理地把嘴裏的餛飩嚼碎,一點點咽下,這才把視線落在那幾株桃花上,淺笑著反問道:“你覺得呢?”
承約一撚扇柄,目光在觸到另一麵的圖案之後瞬間變得異樣。他將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並攏,順著扇麵上的那條長河小心翼翼地撫摸著,神色中似有闊別已久的懷念。
“對不起。”他眼神一黯,言語間的氣息幽長而細微。
我舀起一勺熱湯,輕輕地吹著氣,試圖讓勺子裏的清湯再涼一些。
這扇子自然不是我畫的。
現在看來,卻也不是承約畫的了。
而那晚湖心亭中,幾十盞孔明燈的關竅都在於被絲線懸著的這把團扇上。我一直以為,承約之所以到後來才出現,是想贈予我一份獨享諸般美景的驚喜;可是他竟然完全不知道這把扇子。
我忽然想起了當自己告訴他非常喜歡這一切的時候,他的反應卻是僵了僵身子。
大概,他隻是碰巧在那個時候路過,碰巧看到了亭子裏有人,碰巧被我撞了個滿懷。
不是告白,不是送扇子,不是他。
可是說到底,從頭到尾不過都是我自己一個人的腦補而已;他雖然沒出言否認,但也沒有把功勞歸在自己的身上,算不得是欺騙。為什麼要說對不起?
“小丫頭,你想不想回到這裏看看?”承約認真地望著我,眼神中帶著濃烈的期待,甚至還有絲絲的執著。
我掃了眼他正指著的那條長河,因為自覺事不關己而添了幾分清淡的笑意:“跟你一起去過那兒的是章湄。我從沒去過,也不想回去。”
承約一愣,緊接著嘴角便綻開了更加肆意的笑容,似乎很滿意我的回答:“也好,現在最重要。”
“你們兩個吧啦吧啦吧啦的在說什麼啊,真矯情!我一句都聽不懂!”周景齊在旁邊聽得完全摸不著頭腦,煩躁的目光在我和承約的臉上掃來掃去,幹脆強行插進話來,“你扇不扇?別占著那啥不那啥。”
承約本來就看他不怎麼順眼,現在見到了扇麵上的畫就更加不想把團扇還給他了:“這桃花扇是你們的道具吧?一會兒小丫頭還用呢,可不能由著你玩壞了。”
他得意地挑了挑長眉,一邊樂嗬嗬地扇了幾下,一邊衝著周景齊非常誠懇地說道:“我先替小丫頭保管著。”
周景齊顯然不服氣,一拍桌子正要再跟他爭辯幾句,剛一昂起頭卻突然自己刹住了話頭:“先不跟你一般見識。”
我見他草草地丟下一句話便往後麵的觀眾席跑,不由覺得納悶,順著他的身影也回過頭去,頓時便露出了然的神色。
顧酬情一入場就被眼前人不人鬼不鬼的這貨給纏上了,臉色一寒,冷冰冰地說道:“滾開。”說完便趁周景齊愣神的工夫直直朝著前排這邊走了過來。
“怎麼就你一個人?”我往她身後看了看,心裏一緊。
顧酬情在我的後麵坐了下來,語氣微沉:“路上沒看住,轉個身人就不見了。”
“沒事,也是預料之中。又不能軟禁她,哪兒那麼容易能看住一個大活人。”我很快平靜下來。畢竟我們隻能暗中注意杜宛予的動作,就算她當麵跑了,也不可能真的去攔住她。她從昨天晚上到今天下午一直特別安分地呆在寢室,現在突然擺脫開我們的視線,便是一個值得警惕的信號——如果真的有什麼異常的事情即將發生,就是要從此刻開始。這樣一想,我反而可以安下心來了。
剛才周景齊一直在旁邊搗亂,我都忘了正事,於是連忙側過身來急急地問道:“對了,承約,你昨天晚上打電話是什麼事來著?”
“不是什麼要緊的,就是想問問你們公演的時間和地點。”承約從包裏掏出了一板養樂多,麻利地拆開之後挨個遞給了我們,“小丫頭你不用報告了,放心吧。昨晚的事情我已經知道得差不多了,手機在沈昱那裏。”
“你沒事就好,我還怕你也遇到了危險。”從昨晚起便一直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了些許;我並不奇怪他能了解到這些,他從來都是一個擅長發掘消息和秘密的人。然而昨晚的猜測經他這麼一落實,我卻並沒有多少撥雲見霧的喜悅;甚至,在此之前,我的潛意識裏一直莫名期待著那隻隱藏在後的黃雀不是沈昱。
承約忽然伸出手輕輕地刮了下我的臉頰,陰惻惻地揶揄道:“我怎麼覺得,隻要你不在旁邊,我就沒什麼危險呢。”
我立即聽出了他話裏的另一層意思,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不服氣地質問道:“你說我是豬隊友?”
承約慢悠悠地撤回了自己的手,一條條地列舉著證據:“是誰摘著摘著草莓就掉進洞裏了?是誰在山洞裏被石頭砸得跑不了了?是誰慫得一睡就睡了半個月?是誰接個電話都能被打昏?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