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和十二年冬,落日幻雲兩國聯姻。
母親就是在那時,作為長公主的陪嫁丫鬟,來到了落日國。
那時的她,尚且不知道,這一去,便是一生。
她常常和我講父皇的事情。
講他們在銀裝素裹的冬日裏相遇,講他的豐神俊朗,講他的溫柔如水。
我幼年時對於父皇的印象便全部從母親的描述中得知。
我也有問過母親,為何父皇從來不過來看望我們?
母親那時的眼神很憂傷,她摸著我的頭說,“銘落,你父皇他是皇帝,肩負著落日國千萬百姓的責任,有很多國家大事要處理,所以沒有時間,銘落要理解父皇,知道嗎?”
“嗯嗯!銘落會的。”
我使勁點頭,覺得父皇的形象在心底裏又高大了許多。
其實歸根結底,真正原因不過是因為我覺得母親是世界上最好最美麗的人,那麼能讓母親愛上的,一定也是這世間最好的。
……
我第一次見到父皇,是在七歲那年的冬日。
也不知是什麼原因,禦膳房已經接著兩天沒有送飯了。
看著母親憂愁的神色,我穿著一身偷來的侍衛服,戴著母親親手縫製的披風,悄悄從冷宮溜了出去。
雖說從出生以來便一直都和母親待在冷宮,但因著和守門的侍衛大哥混的很熟,他也經常跟我說外麵的情況,所以我很快就找到了禦膳房。
從裏麵兜了許多水果和食物後,我便抄近路想要快點回去。
通往冷宮的路上有一片梅花林,此時正值冬季,梅花開的正好,隱隱的幽香傳出很遠。
正穿梭在梅林中,想著要不要給母親帶回些梅花的時候,身後忽然傳來一聲急促的叫喊,“淑儀!”
緊接著我的手腕被拉住,力氣大的我吃痛,懷裏的水果骨碌碌掉了一地。
我站在原地沒敢動彈。
淑儀。
我記得。
這是我母親的閨名。
看著一地的水果,那人愣了一下,語氣變得生硬,“你是誰?怎麼會有淑儀繡的披風?”
我慢慢轉頭。
男人穿著龍袍,外麵披著狐裘,雖已至中年,臉上卻並沒有多少皺紋,反而添了很多成熟的魅力。
果真是俊朗非凡。
那一刻我意識到,這便是母親心心念念的父皇。
但不知為何,心裏非常不舒服。
他看到我眼睛的時候,臉上有詫異,“你是?”
也是,畢竟從出生到如今,七年時光從未見過,不認識也正常。
我沒有回答他,彎下身子開始撿拾地上撒落的水果。
撿完後,我才抬起頭看著他。
“父皇,我是你的兒子。”
……
遇到父皇這件事,我從未對母親提起過。
我那時已經隱約知道了些什麼,卻不願意去深究,大概是因為心裏害怕吧。
害怕知道答案後,我會後悔。
那天之後,冷宮的夥食好了很多,我也再沒有見過父皇。
那個寒冷的冬天帶來了與父皇的相遇,同時也帶走了母親的健康。
母親一如既往的笑著,隻是臉色越來越蒼白,身體越來越差。
終於在第二年的秋末,她吐了好多血,暈倒在我的麵前。
那時我不管怎麼叫母親,她都不曾醒來,隻是躺在床上,雙眼緊閉,唇角不斷溢出絲絲縷縷的血。
我想,這世上再沒有什麼顏色比血還要讓我覺得鮮豔,更讓我覺得惡心。
囑咐唯一的婢女小桃姐姐先照料母親,我央求著侍衛大哥帶我去了太醫院,可是求了好多太醫,卻沒有一個人願意救娘親,哪怕我跪下來,有些人還是嫌惡地看著我,像揮蒼蠅一樣將我拍開,嘴裏嘟囔著的話讓我氣憤不已。
他們說,一個被打入冷宮的妃子,一個天煞孤星,生個小病竟然在沒有陛下的允許下隨便跑出來,就你那出身卑賤的娘親,死了最好。
不!娘親生的不是小病,我也不是天煞孤星!出身卑賤又怎麼樣?難道人不是同樣隻有一條命嗎?憑什麼要這麼對待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