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澤知道自己其實並不是一個衝動的人,畢竟他早已經沒有了衝動的資本和激情。可現下坐在李葉珺家裏的客廳上,和這個女人麵麵相覷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的時候,他是有那麼一些些後悔自己冒失地帶著孩子來看名義上隻是畫畫老師的她了。
“額,那個,我聽代*課老師說起的。”霍澤清了清嗓子,他低下頭,不去看那一張臉。他想,也許隻有這樣,才對李葉珺而言有那麼些許的公平。他說“主要是念念她一直鬧著要來的,我沒想到你和小家夥之間的感情這麼好。”
李葉珺怔了怔,她其實坐在這裏頭疼的要緊,一漲一漲的厲害。她不知道這裏麵究竟是感冒病毒的作用比較大,還是此刻開口說話的男人帶給她的壓力比較大。她輕輕點了點頭,將茶幾上還冒著熱氣的白開水往霍澤麵前推了推,然後捋過長發小聲說道“喝點水吧,不好意思,家裏這幾天什麼都沒有去準備,所以……”
“沒關係的。”霍澤說,他拿起杯子,是一個簡單款式的透明玻璃杯。他忽然想起,謝明言是喜歡上麵畫著各種小花的玻璃杯的,她說這就好像生活,雖然真相是那麼的枯燥殘酷,但我們可以選擇自己掩藏起來,然後告訴自己,看,其實色彩和繁華其實也不會是生活的絕緣體的。“有水就可以了,倒是你,身體不好,就不要瞎忙活了,我就是帶著那小丫頭過來看一眼,沒什麼事,一會就走。”
李葉珺淡淡地哦了一句,也不知道那一聲“哦”裏麵是不是也藏了幾分失落和不舍,霍澤甚至來不及細想,這個溫柔的女人似乎閑不住地又起身要張羅著幫他削蘋果。
“對了,家裏好像還有蘋果,我給你和念念削兩個吃吧。”她說,邊說著的時候目光掃過正在她房間大床上撒歡玩小熊玩偶的霍念念。霍澤是強迫自己再一次地將目光移開的,他知道必須移開,因為這樣的話,這樣的眼神,這樣的氛圍曾多少次出現在他的夢裏,如今一切成為真實的時候,他卻不敢相信了。
“你別折騰了……”他終沒有忍住,出聲,站起身伸手一把拉住了她的。李葉珺僵硬且微涼的手心讓他的心微微一瑟。幾乎是在下一秒,男人和女人同一時間飛快地撒開彼此觸碰的手,她的臉上顯然寫滿了別扭和尷尬,而他呢……已然不知道了。
他想了想,摸了摸鼻子,插腰轉了轉四周看了看,他說“蘋果在哪?你好好在這裏休息吧,我去削。”
“哦……在飯桌上的果籃裏,小刀,小刀好像在廚房洗手池下麵的櫃子裏第一層。霍先生”她忽然出聲喊住了正打算朝飯廳走去的霍澤,而後側著身,小聲地說“謝謝你。”
謝謝他?霍澤愣了半晌,自嘲地笑了起來。謝他什麼?謝他體恤她生病,所以要幫他削蘋果來招待自己和女兒?還是謝他這樣別有居心地靠近,甚至總是情不自禁地將她當做另一個女人。
“不用謝。”這是他的大實話,李葉珺,真的不用謝,因為反而是他要說謝謝你,謝謝出現在他本來絕望黑白寂寞孤獨的生活裏,謝謝讓他可以有又一次的機會,去給別人幸福。
霍澤在廚房裏嘴角不自覺地揚起,這個女人果然還是和謝明言有相同的地方的,比如記性似乎都不怎麼好。從前在家裏的時候,謝明言是他口中常戲謔的“馬大哈”,別看長的一副穩妥大方的模樣,可和她的妹妹謝明歡其實沒有什麼本質的區別,特別是在忘性這塊,更是顯著。她常常不止一次被自己關在了門外,然後不得不掛電話向他求助,幾乎每一次當他突然接到謝明言電話的時候,總會無奈莞爾。而現在,當他麵對一個將蘋果藏在了儲物櫃裏,卻將刨刀大咧咧地扔在了洗手池裏的一幕時,他唯有搖頭歎息。
就是這個時候,外麵他的手機依依呀呀地唱了起來,霍澤蹙眉,他明明說過這段時間不要催他的,那個重要的飯局他是一定會去的,孰輕孰重他是個大人,不會不負責任的,想來又是他那個總是將自己當小孩看待的姑姑在那邊幹著急了。
“霍先生,你的手機響了!”一道有些沙啞的女人聲音從客廳傳來,霍澤的手微微一頓。他幾乎要恍惚聽成了那個她的聲音,她也常這樣喊他“喂,霍先生,你的手機又響了,業務很繁忙啊!”“老公,電話來了!”“霍澤,你的破手機又開始唱歌了!”
“嗯,沒關係,不是要緊電話。”他沉聲應道,不過幾秒的時間,忽然聽到客廳傳來重物掉地的清脆聲音。霍澤心下一緊,快步走了出來,卻看見她,李葉珺一臉煞白地站在那裏,表情有些發怵,她將手放在胸前,隱隱還在發抖,而他的手機,本來放在沙發上的手機此刻卻已經掉在了地上,那不依不饒的鈴聲繼續唱了幾秒後嘎然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