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覺好笑,當下看看天色,揮手道:“人家早早就樂去了,咱們可苦了一天。吩咐下麵,給每人多發一千錢,算我的。”
說罷,見各人歡呼雀躍,他也很覺快樂。不論如何勾心鬥角,大奸大惡,內心亦有柔軟和慵懶的一麵。他看著此情此景,想到一會這些人回家之後,呼朋喚友,鬥牌看戲,聽話本,玩雙陸,看踢球,而自己也能和幾個妾室,登望江樓而飲酒觀景,人生快意舒適,不外於是?
他看向諸人,隻見他們雖然快意,卻並不離開,便突然醒悟,揮手笑道:“去去,不必管我。我隻是再稍待片刻,便也走了。”
此時雖然時辰不早,卻並沒有到下值的時刻。他可以放這些小吏離開,自己卻不便先走。雖然他現在聲威赫赫,沒有人敢找他的麻煩。不過畢竟還是有一些對頭仇家,若是抓著他這些小節奏上一本,雖然拿他沒法,卻不免要影響在皇帝心中的形象。
各人得他吩咐,知道他再過一時三刻也能離開,便各自一一向他行禮,躬身而退,到了值房外頭,卻有一個紅臉漢子,正領著幾個穿著灰衣的大漢,用菠蘿挑著幾萬錢,等在門口處。
高級官員賞賜一同值班的吏員,這也是國家常例。各人看到楊易安的賞錢,並不遲疑,一個個歡呼向前,報名領賞。那幾個大漢身邊卻有人記數,領走一人,便記上姓名。
手持著沉重的銅錢,所有的樞院吏員均是喜不自勝。他們不比官員,收入雖然不低,這樣的一筆賞錢,卻也是等於是一筆橫財。
各人均是交口稱讚,笑道:“楊大人當真大方,這樣的賞格,比除夕當值時的所得,也差不了多少了。”
那紅臉漢子聽得眾人議論,便也笑道:“我家大人對人最是大方,各位領了賞,出去還得多念幾聲好才是。”
楊易安曾得張守仁的大筆資助,在京師中大灑錢財,交結遍布天下,一向有仗義名聲。各人聽得那紅臉漢子一說,便均笑道:“楊大人的名聲,還怕少了咱們這幾張嘴?不過咱們雖然人微言輕,多念幾聲好卻也是該當的,不然的話,豈不是太過小人。”
亂紛紛鬧了小半個時辰,幾十個值班吏員這才散盡。那紅臉漢子意態閑適,負手慢慢向樞院的正堂而去。
與適才那種和藹可親的模樣不同,此時若是看他,卻是有著一絲謹慎與不安。
楊易安哄散諸人,自己卻也是坐臥不安。此時天色向晚,房內卻還沒有點燈,他便命人搬出一張椅子,自己安臥於上,又撿起一本詩集翻看。
正迷糊間,卻又有從政事堂送來的緊急文書。他起身坐定,撿開一看,卻是建康前線奏捷,請求朝廷加撥一些糧草和銀錢,用來犒軍。
十九
原本軍務應該直接送到樞院處理,隻此這一類的軍報,卻是由參知政事處置即可,送到樞院,不過是程序上的例行公事罷了。
楊易安展開軍報,一邊看,一邊命人磨墨研筆。
他心中思索,看來這張仲武是必定是再也支撐不下。他心中明白,張守仁的飛龍軍必定不會被這一股流賊攪的大亂。那個自小一起長大的兄弟,他太了解了。如果對方真的如此橫強,他必定不會放任張仲武一直逃到江南。要麼圍而殺之,要麼一定要收為已用。
雖然明白,卻沒有接到張守仁的明確信息。他隻能揣度著處置,原本朝中在張仲武初至時,想著要發京師禁軍主力,一起圍剿,還是他力排眾議,說是京師才是國家根本重地,絕對不能有失。禁軍身負京師安危,不可輕動。因言之有理,京師上層中盡有一些保守老人,原本還對楊易安這樣的青年新貴並不買帳,此事一出,到覺得他雖然年輕,卻是老成謀國,值得嘉許。
“可。”
楊易安手中執筆,在硯台上輕輕一沾,在軍報下方寫下了自己的意見。在他之前,皇帝早就批過:“知道了”。他此時加筆,自然是順著帝意來寫就是。
寫完,待墨跡稍幹,他便向政事堂來人笑道:“臨走,還來了這份軍報,當真是給咱們多事。怎麼,李參事還沒有離開?”
那人也笑道:“原本都說要走了,偏偏這會子過來這玩意兒。沒說的,處理了命人送到下麵的部裏,才能離開。”
“如此也好,傳知李參事一聲,需得吩咐人小心燭火。”
“這是自然。”
那政務堂小吏笑嘻嘻抱著文書離開,楊易安看著他背景,發了一陣呆,半響過後,方道:“來人,叫人讓轎子到宮門外等候。”
“小人給家主爺請安。”
那紅臉漢子在階下等了半天,到這時才瞅到一個空子,急忙到楊易安身前,先唱了一個肥諾,然後叉手下去,恭聲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