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細想想,五年來,他沒有說過一次“我愛你”,一次也沒有。
我和他相聚的時間,嚴格地來說是從晚上七點開始,也就是他下班回來之後。
如果他加班的話,那時間可能要延到十點、十一點。
剛結婚的時候,我為了他去學烹飪,“要抓住男人的心,先抓住他的胃”,我深信這條鐵律。所以,一些餐館名菜常出現在我們的餐桌上:宮保雞丁、五更腸旺、蔥油雞、東坡肉……
見他吃得高興,我也開心,雖然不全是我愛吃的,但是,他愛吃就好。
飯後,我們會依偎在沙發上看電視,我陪他看新聞,聽他評論時政、批判社會。他陪我看八點檔,聽我調侃劇情,大哭大笑。
然而,五年的時間,可以改變這一切。
烹飪班的課程,我可以說是半途而廢。不知道從哪天起,他開始幹涉我做菜的方法,宮保雞丁他不喜歡太多辣椒,五更腸旺他開始抵製,蔥油雞叫我別淋油,連東坡肉要放多少醬油,他都有話說。
我做的菜漸漸變得簡單,烹飪班也不想去了,有時候一盤炒青菜、貢丸湯和皮蛋豆腐就打發掉他,他反而沒什麼意見。
我想,我抓不住他的胃了。
隨著他加班次數的增加,我們很少在一起看電視,我對於時政可以說是一無所知。而他,問都不用問,《台灣霹靂火》的男主角是誰,他絕對不可能知道。
我們之間開始言不及義,他對我說的話大多是“不用等我”“早點睡”。我跟他說的話,也不外乎是“你回來了”“菜在鍋裏熱著”。
我們沒有相同的話題,沒有相同的興趣,除了“夫妻”名義上的聯係,我們的交流空泛得可憐,比普通朋友還不如。
多可笑的夫妻關係,不是嗎?
結婚前,我們曾描繪未來的願景。他說要生兩個孩子,先男後女,哥哥可以保護妹妹。我卻認為應該先享受一段時間的二人世界,生孩子的事情並不急於一時,隻是我不想壞了他的興致,並沒有說出口。於是,我背著他吃避孕藥。
那時,他還興衝衝地帶我到醫院探視一名女性朋友。她剛生完四公斤的巨嬰,神色萎靡地躺在病床上。
我忘不了他隔著一塊玻璃看新生兒時眼中綻放出的神采,可是我更忘不了,那位女性朋友用虛弱的語氣告訴我,她整整痛了一天一夜,才求醫生由自然生產改為剖腹產。我更不敢生小孩了。
五年後的今天,他似乎已經放棄了生小孩這回事,畢竟隻有他一頭熱是沒用的。
可是,待在他上班後空洞的房子裏,我突然覺得生個孩子也不錯,至少屋子裏會熱鬧點,我的寂寞也會少一點。
他早就在數年前就開始有避孕措施了,我不清楚是什麼讓他改變心意,不過這也讓我鬆了口氣,因為我似乎對避孕藥過敏,不論怎麼換用牌子,最後都會水腫。
我猜他六百多度的近視加散光,應該看不出我水腫前和水腫後有什麼不一樣,重點是,他的避孕措施解決了我的一個大麻煩,同時又帶來另一個新煩惱。因為我現在想要一個孩子了,他卻似乎不想,我不知怎麼跟他開口。
然而,他頻繁地加班,晚上常常累得一回來倒頭就睡,如果我再開口,似乎在變相增加他的壓力。
我們兩個人之間,已經夠低潮了,不需要再增加一個會引起衝突的話題。
在我們戀愛的時候,他很喜歡帶我到淡水,坐在河堤旁看落日,沿著碼頭走一遭,可以吃到不同口味的各式小吃。
淡水的海產頗負盛名,他似乎是匹識途的老馬,總知道哪家是最地道的。
有時候,他帶著我坐渡輪到對岸的八裏。那裏隻有一條路熱鬧,賣的全是孔雀蛤,兩個人吃掉一大盤,還覺得意猶未盡。
他也會和我騎雙人腳踏車,沿著淡水老街騎到淡海,再從淡海騎回來。沿途的風景不算十分迷人,但有種質樸的味道,海風鹹鹹地吹在臉上,我很享受這種感覺。
當然,坐在腳踏車後座的我,心情好的時候才會踩兩下,他明知我偷懶,還是賣力地踩。
我很懷念,真的。即使過了五年,那段回憶仍然曆曆在目。
結婚後,我們到淡水的次數,除了新婚那陣子,可以說屈指可數,近兩三年一次都沒去過。
每到假日,他不到中午不會起床,我見他這麼疲倦,當然也不會煩他帶我到處走走。
照理說,假日我們應該可以有些交集,可是他累,我隻能自己找事做,和朋友們出門逛逛街,聊聊是非,也順便埋怨一下他。
至於在家睡覺的他,午飯和晚飯,自己解決吧!
他不知道,在前幾個月,我耐不住無聊,自己坐地鐵到了淡水。果然,太久沒有去,那裏已經變成了一個我完全不認識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