豹七來到“群鶯樓”的時候,已經是日落西山的時間了。這四年多來,他幾乎每天訓練結束後都會來到這裏見她,或許會逗留一兩個時辰,或許隻是寥寥幾句的問候,但不管怎樣,這已經成了他和她日常生活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群鶯樓”與“大興米鋪”隻有一牆之隔,是河坊街上有名的銷魂窩,散金場。雖然老板娘“醉海棠”口上從來不說,但消息靈通點的人都知道,這“群鶯樓”乃是“無常道”的私產,敢在這兒鬧事的人,要麼是活膩了,要麼就是不知道其中利害,除此外別無可能。
從米鋪這邊的偏門直接步入“群鶯樓”的後院,一路上遇到的歌姬舞女,雜役小廝見到他都是一副視若無睹的神情。他們都知道,這個來時麵色陰冷,殺氣騰騰,走時溫和平靜,謙虛有禮的奇怪少年在這裏隻會同一個人說話。
隨著黑夜的降臨,整個群鶯樓都開始鬧騰了起來,唯有後院一排偏遠的樓閣附近依舊寧靜如昔。這裏,是青樓專門用作調教幼女稚妓的地方。
心蓮自四年前就一直住在這裏,和她相伴的那些可憐女孩們早已不知換了幾輪,而一直能夠保以清白的她,可說是“群鶯樓”唯一的異數。
“你又做那個夢了?”在心蓮獨居的小閣裏,豹七看著正安靜地坐在榻邊,手捧琵琶專心調弄著琴弦的絕色佳麗,有些焦躁不安。
也許是上天的補償,心蓮的美,不可方物。清瘦的臉龐,因為少見陽光而顯得異常白皙幼嫩的肌膚,幽黑如瀑的墮髻長發,細細彎彎的柳葉眉,蕩漾著淺淺水光的迷情眼,小巧玲瓏的瓊脂鼻,鮮潤欲滴的櫻桃唇,所有的一切都搭配得無懈可擊。那份柔弱,那份可憐,直讓人酥在身上,醉到心裏,恨不得將其輕輕擁到懷中百般地嗬護疼愛。
輕輕地嗯了一聲,心蓮手上的動作微微停頓了一下。
豹七的臉上閃過一絲痛苦,遲疑著走到她身邊,張嘴想要說什麼,卻突然被一串玉珠落盤般清脆的琵琶聲打斷了。
“難道你到現在還在鑽那牛角尖?”心蓮仰起頭,朝豹七嫣然一笑,“你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救我,即使是最後那一刻……我看見娘親的臉上分明是帶著笑的。”
豹七勉強笑了笑,無力地靠坐在床榻的另一邊,望著頂上那潔白的紗帳若有所思。
心蓮凝眸看了他一會兒,輕輕挪到他身邊,“今天沒去訓練場?你身上沒了平常那股冷冷的感覺。”
“是啊。”豹七放鬆了身體,貪婪地呼吸著身邊傳來的淡淡馨香。
事實上,今天整一天他都是在“鷹組”總堂中度過的,鷹組排行第一的“鷹眼”將他幾年來搜集的有關“女媧石”的情報一股腦兒倒給了他。在感歎這次任務的困難的同時,豹七也明白了金無常對女媧石的覬覦之心是早在十幾年前,他無意中得到五彩石項鏈之後就產生了的。
“那今天還要聽我彈琵琶嗎?”心蓮笑著問道。
“當然要聽了!”豹七急忙道。雖說他既不是騷客文人,也不是貴紳雅士,對絲竹歌舞什麼的沒多少興趣,但不知為何就是對心蓮的琵琶小曲情有獨鍾。訓練了一天所積累下的戾氣,在那纖纖玉指的撥弄彈撚之間,不消半刻便會消失得一幹二淨,可以這樣說,在進“群鶯摟”之前他是豹七,而在出去之後,他就徹底變成了那個雖然有些孤傲,但善良孝順的“魚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