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與朋友有約,走了一趟西海固。那是夏日,幹旱正無情地折磨著這塊土地。
車到黑城附近,路上忽然橫出一個人來,他站在路中央,揚起的手臂如展開的鷹翼一般,使勁地搖動著,那架勢很有剪徑者的氣派,仿佛在說:”停!隻有停,否則休想過去!“車停了。
攔車人走上來時我才看清這是一個少年。他提著一個破舊的帆布提包,上麵有許多油漬。腳上穿著一雙很笨重的老式的褐色牛皮鞋,穿一件單衫,上麵印有一隻展翅的老鷹,下身穿一條很舊很破很髒的牛仔褲。司機顯然給他攔車的姿勢惹火了,惡狠狠地說:”不要命了!擋車有這樣擋的?“那少年瞪著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司機,司機終究有些不想惹事,他一定怯於那少年的目光,便不再言語。車啟動了,少年依然站在那裏盯著司機看,許久,這才向著座位走了過來。他的目光機警而勇敢,他掃視著全車,不回避這全車任何一雙眼睛。他的目光甚至帶著挑釁的意味。他走到了我的旁邊,將包放到了行李架上,然後盯著我看了足足有半分鍾,直到我本能地將屁股往裏挪挪,他才坐了下來。
我對他沒有什麼惡感,甚至喜歡他坐到我的旁邊來,隻是有點不習慣他看人時的眼神,那眼神總是帶著一種初生牛犢不怕虎的英雄氣勢。
我很想與他對話,他讓我看到了我少年時期的影子,然而,他顯然沒有要和我對話的意思,他甚至坐下後連看我一眼都不曾有過,兩眼隻是一味地注視著前方——漫漫長路,仿佛我以及車上所有的人都不存在一樣。我掏出煙來遞給他一支,他疑惑地看了我一眼,然後接過煙拿到鼻子上嗅了嗅,這才對我笑笑,十分真誠。
我替他點了,自己也點了一支,這才問道:”今年多大了?“”十六!“”要出遠門麼?“”出去闖闖!“”怎麼一個人出去?“”一個人出去不好麼?“我不知道如何回答他,連點頭和搖頭的動作都做不出來。
他看看我又說:”一群人出去有啥意思,唧唧喳喳的像一群麻雀。“我說:”去省城麼?“他搖搖頭說:”省城有啥意思,太小太窮。“我有些驚訝於他的這種說法,便問:”那你要去哪裏?“他甩了一下頭上的長發說:”去南邊,深圳、海南、雲南……那邊才有闖頭!“我笑笑問:”你知道深圳、海南、雲南在哪裏麼?“他說:”在南邊。“我說:”南邊是很大的。“他吐出一個煙圈來說:”這我知道,它有美國大麼?說句不怕你笑話的話,美國我也找得到!“我笑了,他說:”你不信?“我點點頭說:”我信。“他就笑了。
我說:”那地方是有錢,可那地方的錢不好掙。“他說:”錢多的地方不好掙也總比在錢少的地方好掙要強得多。“停了一下他又說:”那地方有錢的人很多,可誰一開始就是有錢的呢?“看著少年,這個因對外麵世界陌生與無知而充滿自信與希望的少年,想到我的第一次出門,覺得他比我有一種更深刻的東西。
我要下車了,我想對他說幾句什麼,卻又不知道該對他說些什麼。車上正放著《祝你平安》,我想權且作為我對他的臨別贈言吧。
下車時,我掏出剩下的半包煙想遞給他,可想到他還是孩子,不應該吸煙的,我又裝了進去,握握他的手,他的手雖然稚嫩,但憨實有勁。我想起一句廣告詞來就說:”年輕沒有失敗!“他很紮實地點點頭!車揚起一道灰塵,向著前方奔馳而去。
有句廣告詞說得好:”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生命因夢想而燃燒,人生有夢不覺寒。夢想指引人們前行的方向,提供奮鬥的動力。因為有了夢想,16歲的少年,毅然決然地背起行囊獨闖世界,一路下來可能有太多的辛酸、太多的不易,但那種為了夢想而奮鬥的過程,足以給人以生命的強悍感,足以讓我們這些習慣了安於現狀循規蹈矩的人觸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