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椽掐死棒槌,猶如掐死一隻蒼蠅,感覺不來內疚和恐懼。人對人的厭棄發自內心,穀椽從心眼裏就瞧不起棒槌,兩個人湊合著在一起過了兩年,終於把這個眼中釘除卻。
穀椽過足眼癮,找來一根麻繩,把棒槌的脖子套在麻繩上,懸上屋梁,腳底放一隻凳子,製造棒槌自殺上吊的假象。然後把軍裝穿戴整齊,虛掩柴門,輕輕鬆鬆地來到軍營裏處理日常事務。
其實下級尊重上級,主要是尊重上級的職務。疙瘩去了鳳棲縣城,二百人的隊伍就歸穀椽指揮。於師長派來的教官和一些副職也很會做戲,表麵上對疙瘩和穀椽恭恭敬敬,穀椽哈巴狗上桌麵也不知道自己是個啥貨色,汪汪幾聲也能起到一呼百應的作用。那些烏合之眾們圖的是比幹農活輕鬆,不管穀椽發什麼指令都齊聲響應。早晨的操練看起來轟轟烈烈,實際上是一種開心的遊戲,一直到吃早飯時兒子媳婦貞子才抱著孫子慌慌張張趕來,告訴公爹和她的兩個丈夫,婆婆棒槌上吊自殺!
穀鳳穀鳴聞言,放下飯碗,以最快的速度跑回家,把媽媽從屋梁上解下來,媽媽已經渾身僵硬。而穀椽卻不慌不忙地吃完飯,才優哉遊哉地朝家走去。
在郭宇村,人們見證了無數死亡,棒槌之死激不起任何同情和悲傷。穀椽家設起了靈堂,郭宇村的男男女女象征性地前來祭祀,沒有人對棒槌的自殺表示懷疑,隻是狼婆娘在為棒槌穿壽衣時,驚奇地發現,棒槌的脖子上有手掐的指甲印……狼婆娘一輩子經曆了無數風雨,知道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狼婆娘假裝糊塗,把壽衣蓋在棒槌的身上,跌跌撞撞離門而去。
郭宇村再沒有年紀大的男人,穀椽從疙瘩的隊伍裏挑選了兩個年紀大一點的男人暫時擔任喪葬執事,年輕人中間豹子年紀最大,豹子就義不容辭地帶領幾個小夥子去為棒槌打(挖)墓。
天黑時分疙瘩和郭全發兩口子從縣城返回郭宇村。疙瘩邀請郭全發兩口子到他家吃飯,郭全發也不推辭,終究離家將近二十天,回家自己做飯有些不太方便。三個人剛在客廳坐穩安遠就來彙報,穀椽的老婆棒槌死了。
疙瘩喔了一聲,顯得滿不在乎。沒有不透風的牆,疙瘩在郭宇村那一陣子就聽說穀椽跟豆瓜媳婦在一起鬼混,不過疙瘩不認為穀椽有什麼不道德,沒有不偷腥的貓,郭宇村沒有一本正經的男人。棒槌之死引不起疙瘩的同情,反而認為棒槌多此一舉。郭宇村四十歲以上的男人中間唯有疙瘩一直沒有離開過郭宇村,疙瘩對郭宇村知根知底,前多年棒槌也跟許多男人在一起鬼混,為什麼穀椽就不能偶爾間偷腥?
郭全發顯得著急。郭全發主要擔心穀椽,郭全發知道年輕人不會擔任喪葬執事,郭全發匆匆地吃了幾口飯,便來到穀椽家裏。郭全發主要是來給穀椽幫忙,郭全發不太關心棒槌的死因。可是當郭全發來到穀椽家時,竟然發現,棒槌的壽衣在身上蓋著,沒有人為棒槌穿壽衣。
按照當地習俗,一般正常死亡的老人是由女兒為老人沐浴穿衣,沒有女兒的老人媳婦為老人沐浴穿衣,但是孕婦不可以為老人沐浴穿衣。
一般不正常死亡的人隻能由老年人為死者穿衣,因此執事請來狼婆娘為棒槌穿衣,狼婆娘正穿衣時假裝頭暈,隻能把棒槌的壽衣蓋在身上。郭宇村年紀大的女人還有常有理老婆,老太婆也假裝生病。兩個朝鮮族女人跟郭宇村人很少交往,大家也不指望她倆為死者穿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