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鳳棲城裏有的人吃井水,有的人下溝挑水。西溝有眼鳳凰泉,泉水清澈甘冽,差不多一半居民都下溝挑水,每天早晨西溝坡挑水的人上上下下,來往如梭。
鳳棲駐軍突然間猛增,吃水就顯得緊張,城裏原先也有十幾眼水井,東城門外驛站的井水最旺,即使這樣也難以滿足軍人和老百姓吃水的需求,難免發生軍人和老百姓爭水的現象。胡宗南司令了解這種情況以後,從長安調上來十幾輛拉水車,從交口河拉水,緩解了軍人和老百姓爭水的矛盾。
即使這樣老百姓吃水也很困難,常常是半盆水一家老小輪流洗臉,就是最後的稠泥糊糊也舍不得倒掉,倒在豬食槽裏喂豬。
常建生常桂生死後,兩個寡婦改英和艾葉從郭宇村重返鳳棲,從米寡婦那裏接過自家的老店,跟幾個兒女一起賣起了常有理包子。
鳳棲人本身憨厚而寬容,何況常有理是鳳棲街的老住戶。大家買包子不買包子都來包子店轉轉,對改英和艾葉表示同情。
戰火紛飛的年代,誰也保不準那一天災難突然降臨。死了的人已經死了,活著的人還得想辦法活下去。改英和艾葉不怕吃苦,原先她倆就跟上老公爹起早貪黑賣包子,對於賣包子那一套流程已經熟悉。關鍵的問題是沒有人為她倆挑水劈柴,每天賣包子的用水成了問題。
常家老宅原來有一眼水井,據說一家子人逃走後國軍為了報複常家人,向井裏邊扔進了幾個死人,因此上那眼井裏的水再也沒有人吃。改英和艾葉回家後看絞水的轆轆被卸下來放在牆角,試著向井裏扔一塊石頭,聽不到水聲,井水已經幹涸。
於是,每天早晨四個孩子下溝抬水,一天需要兩擔水,四個孩子就得抬兩回。抬水回來後還要推磨,一開始沒有買一條推磨的毛驢,兩個男孩子就當毛驢使喚,抱著磨杠圍著石磨轉圈。兩個女孩子一個羅麵,一個協助男孩子推磨。四個孩子一天要磨兩鬥麥子的麵,可是孩子們不敢說累,誰叫他們沒有爹?
日子又重新開始。和麵發麵拌餡捏包子蒸包子賣包子也不輕鬆,兩個寡婦一天幹下來累得腰痛,晚上關起門來一覺睡到天亮,第二天早晨睜開眼,又重複第一天的活路。過一天孩子就會大一天,即使孩子大了她們也不會解脫。人就是這樣忙忙碌碌過一生,能不能掙下一口棺材還不好說。她們的丈夫就是拋屍偏橋,屍骨難收。好在國軍這一次沒有找倆個寡婦的麻煩,李明秋統管了鳳棲城的治安。
鳳棲城的戒備空前嚴厲,一般生麵孔進入鳳棲要進行反複盤查,還要搜身。即使那樣也要監督跟蹤,當心解放軍的探子混入。親戚來鳳棲探親要去綏靖署登記,一隻鳥雀子飛過都要辨認公母。
麥子收倒的一天,包子店來了一個生人,來人帶著草帽,帽簷拉得很低,那人在包子店吃了幾個包子,然後對兩個寡婦說:“我認識你們的男人,過去我們常在一起趕腳。現在趕腳的路封死了,我的生活沒有了著落。你倆把我雇到包子店,我給你們劈柴擔水。”
倆妯娌互相看看,她倆當真不認識這個男人,可是包子店離了男人確實不行。改英年紀大點,思考了半天,對那男人說:“鳳棲城戒備很嚴,我倆收留你確實要冒很大的風險。還要去綏靖署登記。你跟我走,到綏靖署以後你就說你是我的兄弟。”
那時綏靖署已經從李明秋家搬出,但是李明秋家的大門前依然有哨兵站崗,這真是多此一舉,抬頭就能看見城牆,城牆上的士兵一天二十四小時巡邏,誰敢把李明秋怎樣?李明秋一般不去綏靖署上班,有啥解決不了的問題公務員就來李明秋家請示,李明秋比劉子房還牛,李明秋難得在自己家裏清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