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德善不耐煩的道:“又不是要你進去,到綠水閣門前就行。”
林小七不敢怠慢,跑上前幾步,道:“楊爺,究竟是什麼事啊?”
楊德善道:“剛才綠水閣的丫鬟來膳房,說紅淚姑娘要吃蓮羹,剛做好了,這丫鬟卻忽然發了病。現在沒人送去,隻好讓你跑一趟了。”
林小七笑道:“楊爺,膳房裏不是有人嗎?幹嗎叫我?倒不是我不肯去,隻是那裏畢竟是內宅,萬一出了什麼差錯,我可擔不起啊。”
楊德善翻了白眼,道:“這我豈不知道?我本來是要自己去的,但前院有幾位爺還在吃酒,我脫不開身,隻好找人替我。但我數來數去,膳房裏全是粗野的漢子,竟沒一個及你伶俐。我叫你去,也正是怕出差錯……好了,少羅嗦了,你快去快回,到了綠水閣前,隻管交給丫鬟就是。多餘的話一句不要說。”
林小七無奈,隻得隨楊德善去膳房取了蓮羹,隨後又打了燈籠往內宅的綠水閣行去。
這內宅裏卻一片寧靜,走不多時,已是來到了綠水閣前。
綠水閣門前正有丫鬟往這邊看來,待見得一個黑麵的漢子後,不由驚道:“你是什麼人,好大膽子,竟敢擅闖內宅!”
林小七將燈籠提近,照亮手中的食籠,道:“這位姐姐,我是送蓮羹來的,剛才去膳房傳話的姐姐發了病,楊總管怕閣裏等的急,便叫小的送來了。”
那丫鬟雖不認識這黑皮,但見他手裏的燈籠上確有七賢居三個字,且這蓮羹也是小姐叫的,當下再無疑心,嗔道:“這楊總管也真是的,自己不能送來嗎?卻叫一個下人跑了進來,要是讓小姐知道,且罵著呢。”她接過蓮羹,又道:“好了,東西送到,就快快離去,不要讓我家小姐看見了。”
林小七連連點頭,轉過燈籠,便欲離去。但就在這裏,閣中忽然傳來幾聲嬰孩的啼哭聲!
林小七驀然站住,心中暗道:“這……這是紅淚那丫頭的孩子嗎?”不知為什麼,他雖明知這孩子與自己毫無關係,但一想到自己是這孩子名義上的父親時,就有一股難言的滋味與心間縈繞!這一刻,他忽然有了一種想要見見這孩子的念頭,且這念頭來的突兀,又極為洶湧,使他幾乎就要轉身衝了進去。
那丫鬟見他站住,道:“你這人還楞在這幹什麼?還不快走?”
林小七猛然驚醒,苦笑一聲後,急步便走。但過了拐角處,他又忽的停住,暗道:“這許久未見,紅淚那丫頭不知變成什麼樣子?記得那時,她分明就是個小丫頭,但短短一年半載,她卻已為人母。除了師姐,這丫頭最是了解我,當初被她娘逼迫時,還曾說過要與我同生共死。想我小七自小孤苦,更無知音,就連師姐都沒說過這樣的話……”林小七仰頭輕歎,此時空中有月,月極明。他忽的想起,曾幾何時,他與紅淚在那山林間,在那一縱篝火下長談時,也同樣有著這樣的一輪明月。“是了,我既然要對付尊者,這七賢居最後免不了與我為敵,那麼紅淚這丫頭我又該如何麵對呢?”
這一年多來,他隻偶爾想起紅淚,可即便想起,那也是一閃即過。但此時此刻,那嬰孩的啼哭聲猶自在耳,他又念起紅淚往日曾說過的要與他同生共死的話,心中一時煩雜無比。他清楚的記得,在喀汗城那夜,紅淚說 “你既擔了這名,那我便還你以實!無論這事你做是沒做,我都和你在一起,是生便一起生,若是死,那便一起死,我不能讓你死後還枉擔一個名聲……”
月色下,林小七寂寂一歎,看向綠水閣的方向。看了一刻,他忽將手中燈籠熄滅,隨即矮身化為一團淡淡黑煙向綠水閣飄去……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麼,恍惚中,他隻想看一眼紅淚和那孩子。
從綠水閣的窗外,林小七終於又見到了紅淚,讓他驚訝的是,這丫頭幾乎沒什麼改變,雖然已為人母,但裝束卻還是和做姑娘時一樣。隻是,在她的眉宇間多了幾分隻有母親才有的慈愛,亦少了幾分頑皮時的飛揚……
窗內,紅淚輕輕的拍著吊籃裏的孩子,她微微而笑,嘴裏哼著不知名的小曲。林小七看了一刻,又將視線移向了那孩子。這孩子眉宇清秀,頗有幾分燃孜的韻味,倒是與他這個名義上的父親毫無相象之處。林小七見了這孩子,嘴角也泛起笑容,自嘲道:“這便是我的‘孩子’嗎?瞧他這模樣,可半點也不象我!啊,是了,幸虧是不象我,否則再過幾年,燃孜那廝必來找我拚命!”
紅淚哼的曲子寧靜而悠長,天上的月也同樣寧靜且清幽,林小七在窗前看了一會,心情也漸漸平息,再不複先前那爸的衝動和複雜。無論如何,這吊藍裏的孩子畢竟不屬於他,他所能做的,也隻有站在暗處看上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