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凝翾緩步走到洛延跡床邊。
明黃色的帷帳昭示著這隻屬於帝王的特權,而龍榻上似乎睡的很沉的男人已經失去了睥睨天下的傲氣。
洛凝翾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麼,卻突然發現什麼也說不出。
她盯著龍榻上的洛延跡。
洛延跡的眉頭微皺,臉上映照著暖黃色的光,嘴唇卻泛著病態的白色,或許是做了什麼夢,他說著聽不清的囈語。
洛凝翾最終決定離開。
剛轉身,熟悉的聲音響起:“別走。”
洛延跡抓住洛凝翾的手腕,明明看起來很虛弱,力氣卻出奇地大。
洛凝翾轉身,洛延跡已經睜開了眼睛。
那曾收盡山河的自負變成如涼水一樣的淡。沒有任何悲喜。
“皇兄。”洛凝翾吐出這個久違的稱呼。
洛延跡盯著洛凝翾的眼睛,久久地沉默著。
直到洛凝翾的手腕變成青紫色他才鬆開,說了句“抱歉”。
洛凝翾總覺得那不是洛延跡的聲音。
而那句“抱歉”暗含了太多,洛延跡偏用平靜的語氣全部道出。
洛延跡開始移動身體,似乎想要坐起來,洛凝翾上前扶他,洛延跡卻突然握住洛凝翾的手。
他沒有問她為什麼又回到了洛國,隻是問:“衛景年待你好嗎?”
洛凝翾點點頭。
洛延跡微微閉眸,將眼中好不容易泛起的波瀾藏盡。
洛延跡又問:“你見過孟司羽了?”
“沒有。”
“很快你就會見到他了。”洛延跡對洛凝翾說著,說不清什麼意味。
“皇兄不恨太後嗎?”洛凝翾問洛延跡。
洛延跡苦笑:“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她若要我死那便遂了她的心吧。太後將我撫養長大,在後宮中也受了不少委屈,如今便當報答吧。”
洛凝翾不悅,正色道:“皇兄可曾想過或許太後早就被權術迷失了心智。”
洛延跡依然沒有動容,隻是說:“就算是,我也做不了什麼了。”
洛凝翾不可思議地看著這個完全泯滅帝王之氣的男人,突然覺得很陌生,下意識地後退了幾步,“你不是我認識的洛延跡。”
洛延跡感覺洛凝翾的手抽離自己的手,一瞬間仿佛被抽空,他苦笑:“你認識的洛延跡早在將你推下城樓的那一刻就與你一同下去了,幸運的是你活著,而他卻永遠地死去了。”
洛凝翾身體一僵,卻再不願,也不可能去相信。
她說:“皇兄不必自責,若換做是我,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洛延跡看著疏離的洛凝翾,如針錐般疼痛著。在這一刻,他才開始真正後悔。
他推下去的,從一開始就是自己。
“皇兄好好休息吧,臣妹就不叨擾了。”洛凝翾行禮,打算退下。
“等等……咳咳……”洛延跡連忙叫住洛凝翾,突然激動的情緒讓他止不住地咳嗽。
洛凝翾連忙拿出手帕遞給洛延跡,然後大喊:“來人,快宣太醫!”
“不必……咳咳……”洛延跡想阻止,卻發現自己根本沒辦法抑製自己的病情。
手帕上顯現出觸目驚心的鮮紅一片,洛凝翾愣住。
洛延跡將手帕攥在手心,不讓洛凝翾再看見。
洛凝翾沒想到,那個曾經擔起天下的少年如今病重至此。他倒下,整個洛國仿佛也會隨著倒下。
“翾兒,我知道你不會原諒我了。但是,洛國是你的故鄉,我不希望,它因你而亡。”洛延跡幾乎用盡所有力氣說出這些。
洛凝翾心裏一酸。
“答應我,不要讓洛國亡了。”洛延跡鄭重地看著洛凝翾,仿佛不是請求,隻是一個儀式的轉交,他將把屬於他的天下交給她。
洛凝翾沉默著。
“抱歉,我無法答應。”
洛延跡聽到洛凝翾的回答,把身子往後傾了傾,“是嗎……”
洛凝翾有一瞬間覺得自己做錯了,至少在看到洛延跡眸中生無所戀的時候有過。隻可惜,隻是一瞬。
洛凝翾起身,行禮,“臣妹告退。”
洛凝翾傲然轉身,不知道究竟是為了當初而報複洛延跡還是真的冷漠,總之,她的背影很決絕。
洛延跡沒有挽留。
手中的手帕還帶著熟悉的人身上的馨香與溫存。
仿佛釋然,他仿佛嗤笑地搖搖頭,握著手帕,然後閉上眼睛,仍舊看不出悲喜。
她走了,真的就這樣走了。
洛延跡開始回想。回憶裏有他年少時留給世人的驚歎,有他初登皇位的傲然,有他睥睨天下的從容,更多的,卻是她最初見他的避之不及與她的慌亂,還有後來她漸漸敞開的心扉,隻是,他錯過了。
衛景年被俘幾月後,樓輕輕終於派人求和,表示願意用衛國城池換回衛景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