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好不容易見到外人,苦有處訴,男孩的父親越發滔滔不絕起來。
大夏積弱,國力日衰,官吏隻知謀私,一心為己,向不為民,再加上近幾年的天災,各地農民真是難以求活。
南方大旱,西部大澇,無數人流離失所,成了難民。
無災之地,也因為官府不重視民生,隻知一味催逼皇糧國稅,導致民眾生存艱難。
能吃上一口大米白麵,這對許多大夏農民來說,卻已經是人上人的生活了。
這裏的環境雖然差,日子過得雖然艱辛,但至少不會挨餓,至少每年都有穩定的收入。
而其他地方呢?
農人搖頭歎息。
少年們沉默著,聽他說了好久,眼見日暮西山,農人要回家休息,少年們這才告辭。
梅欣兒走出很遠後,忍不住回過頭。
夕陽下,男孩站在村口,與父親一起望著少年們的背影。
夕陽之光披在父子倆身上,仿佛為他們鍍了一層金。
這情景,卻讓梅欣兒心酸得幾乎落淚。
她急忙從懷裏掏出錢票,一張張數著,卻不知應該給多少才好。
“想要周濟他們?”常樂問。
“嗯。”梅欣兒點頭。
“你周濟得了一家,周濟得了一村嗎?”常樂問。
“就算能周濟一村,又救得了一縣、一府、一州、一國人嗎?”蔣裏再問。
梅欣兒抹起了眼淚,那些錢票拿在手裏,不知如何是好。
“收起來吧。”常樂說,“濟貧不是這般濟法。這種方法,隻能害了他們。”
“我不懂。”梅欣兒搖頭。
“最簡單的一點——他們一家平白無故得了這許多錢財,別家人難道不會嫉妒?”常樂說,“到時自然會因嫉生恨,搞不好全村孤立一家,他們將來怎麼辦?”
“最怕是別人見了,便也將自家孩子放到田間,等著遇上你這樣的多金善人。”蔣裏接著說,“若是久不能遇上,說不定便會冒險讓孩子們進入中央官棧那邊,而若是遇上了今日咱們見到的那種公子哥,恐怕會有性命之憂。而且,到時因為他們擾了這些權貴的雅興,官府怕也會出手處罰他們吧。”
梅欣兒點了點頭,默默將錢票收了起來。
“我們又能做些什麼?”她問。
“快點成長起來,成長到有足夠力量,影響整個大夏的地步。”常樂沉聲說。
少年們無語,繼續前行。
但步子都很重。
“春種一粒粟,秋收萬顆子。四海無閑田,農夫猶餓死。”小草突然低聲念起《憫農》詩之一來。
少年們的步子便更沉重了。
這天晚飯,大家吃得都很慢,也少了歡聲笑語。曲鬆隻以為是少年們玩得累了,不以為意。
飯後,淩天奇叫上幾人,到客棧外散步。
少年們繼續沉默著。
“看到了什麼?”淩天奇問。
“您怎麼知道?”常樂反問。
“你們啊。”淩天奇笑,“我太了解了。”
常樂默然無語。
“看到了少爺寫的詩。”小草低聲說。
“怕是《憫農》吧?”淩天奇問。
“師父真聰明。”小草稱讚。
“紅羅湖邊種田人,愛自稱為稻奴。”淩天奇說,“隻因他們受這水稻所累,世代居於此地,不得離開半步,一生一世為人,隻為躬身侍弄水稻秧苗,不是奴,又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