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煙塵如龍。
龍自山上來,如瀑落塵埃。
聾啞老爺子挾著常樂與蔣裏,自山道上疾衝而下,一路上揚起煙塵,驚散眾人。
神武門門人弟子眾多,山頂有千人,山下亦有數千人。
但他們並沒有衝上來。
卻不知是因為膽怯,還是因為並不讚同門主剿殺常樂,以及鏟除蔣厲一脈的做法。
老爺子一路疾奔,直達山門,守門的弟子見了,均一臉驚訝,一時忘了阻止。
當日曾阻擋常樂車駕的中年男子,此時跳了出來,大聲質問:“什麼人……”
不及說完,老爺子已然直衝了過去,將那人撞得飛出老遠,摔在地上時,身子已然如一攤爛泥。
死得不能再死。
其餘人見了更不敢阻擋,隻嚇得躲到一旁,讓出通路,大氣不敢出。
老爺子疾衝而出,轉眼便不見了蹤影。
常樂耳邊風聲呼嘯,吹得他睜不開眼。此時沒有火力自護的他,幹脆便閉上了眼睛。
蔣裏雖然可以睜著眼,但卻無法指揮這既聾且啞的老爺子,隻能苦笑一聲,任他亂跑。
老爺子一路不停,一氣跑了兩個時辰,遠離了朔月山,又越過了兩座城。
他如不知疲倦的火獸一般飛跑著,從天亮跑到天黑,竟然就這麼離開了魯州地界。
天色大黑時,老爺子停了下來,呆呆地抬頭看著月亮,然後將兩人放下,自己在一塊大石上躺了下來。
蔣裏過來扶起常樂,關切地問:“怎麼樣?”
“好累。”常樂實話實說。
蔣裏笑笑,但笑容中充滿了悲傷。
入山門,與人鬥智鬥勇,最終大破困龍道,解救出叔伯三家諸人,一番大戰中更是占盡了便宜,殺死了二老賊的三個兒子。
本是勝局,不想因為秦士誌這老賊的暗裏手段,終成滿盤皆輸。
“在想什麼?”常樂問他。
“輸得好慘。”蔣裏歎了口氣,“不但沒有救出叔伯他們,還把顏兒、黃勇,甚至是胡子叔搭了進去。”
“胡子叔不會有事。”常樂說,“至於叔伯他們……隻要我們還活著,兩個老賊也不會輕易動他們。”
“可惜老爺子聾啞而癡。”蔣裏看著躺在大石上,已經打起鼾來的老人,輕輕歎了口氣。
“他赤手空拳,便能與持紫焰火器的蔣林打成平手,還隱隱占了上風,實力著實驚人。”常樂說。“其實……有時我甚至會想,他會不會便是蔣武神?”
“怎麼可能?”蔣裏搖頭,“這卻是你想太多了。”
“是啊。”常樂點頭,“沒有人比你們更了解他。世上縱有易容術,也沒有這般脫胎換骨的能力……”
“我們接下來怎麼辦?”蔣裏問。
“按理說,當先回烏龍州。”常樂說,“神武門和秦士誌既然已經公開對我下手,便再不會有所保留。他們一定會調動所有的力量,一路追殺。各州的情況我們都不了解,隻有烏龍州才是安全之地。我想胡子叔當也能明白我的心思,會到那裏與我們彙合的。”
“師父也在那裏。”蔣裏說。
隨後又皺眉:“不過,既然胡子叔能想到,他們是否也能想到?”
常樂沉默,開始認真地想這個問題。
最終,不得不歎了口氣:“不錯,秦士誌必定也能想到。到時他隻要在沿途布置,我們便會自投羅網。”
“我們繞道而行,兜個圈子?”蔣裏問。
常樂搖頭:“一來沒那麼多時間,二來……隻怕秦士誌也會想到這一點。”
“我們繞大圈子,他又如何布置埋伏?”蔣裏問。
“隻要在烏龍州四方州界處布置便可。”常樂說,“因為不論我們兜多大的圈子,終是要回烏龍州的。”
“仙苑呢?”蔣裏眼睛一亮,“沒人知道那裏。”
“也好。”常樂點頭,“如此一來,秦士誌便徹底找不到咱們了。他越找不到我們,便越是擔心害怕,如此,大家便越安全。”
“你這身體何時會好?”蔣裏問。
常樂搖頭,苦笑一聲:“不知道。”
“但願胡子叔說的對。”蔣裏嘀咕著,“天縱之才,自有天佑……”
真會有天佑嗎?
常樂望向深沉的夜空。
今夜有月無星,月光又不甚明。
兩人不敢生火,便依偎著靠樹睡了一夜。常樂此時隻如弱民,全靠蔣裏燃燒神火力量溫暖他的身體。
當年隻是普通人時,也沒覺得如何不方便,但現在一朝擁有,卻又失去,才覺得普通人真是脆弱麻煩。
那一劍好雖是好,但這後遺症,也太令人煩惱了。
常樂心亂如麻,腦子裏胡思亂想著,終慢慢地睡著了。
將至天明時,他突然驚醒,沒來由地一陣心驚肉跳。蔣裏被他弄醒,揉著眼睛問:“怎麼醒這麼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