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你的稱呼。”蔣裏提醒,“應該稱陛下,而不是誰誰那小子。”
常樂笑了:“可他確實是個小子。”
蔣裏也笑了。
若有外人聽到這番對話,必認為這兩人純是仗著蔣厲之勢,有恃無恐,才敢對當今陛下不敬。
可若是淩玄華本人聽到這話,怕也隻會嘿嘿一笑,點頭承認。
是的,在常大哥麵前,我本就是“那小子”。
第二天下午,宮中來人,將常樂請上車駕,一路帶入皇宮之中。在後宮一座大殿的禦書房內,常樂與淩玄華相見,常樂剛要施禮,淩玄華便急忙搶過來扶住,紅著臉說:“常大哥,你這不是要折煞我了嗎?咱們之間,可不能這般。”
常樂一笑:“禮數總是要有的。”
“咱們兩人拱手互相問個安便好。”淩玄華說著拱手。
“不敢。”常樂亦拱手。
看得一旁的宦官和宮女又想笑。
淩玄華如此對待常樂,完全不出他們意料之外。作為陛下身邊人,他們早聽陛下母子的對話聽得耳朵起了繭子——若無常公子,你我母子如何能登上此位?
麵對這樣的人物,哪個帝王又敢拉下臉來,擺什麼君王的架子?
兩人坐下,淩玄華揮退了諸人,書房中便隻剩下了他和常樂。
常樂打量四周,點了點頭:“藏書倒是不少。”
“可惜我沒時間看。”淩玄華歎了口氣,“原來以為,原本對我來說幾如禁地的禦書房成了我的書房,我便終於可以博覽群書,大快朵頤,卻不想當了皇帝,每天便有忙不完的事,哪裏還有什麼時間看書?”
“聽說先帝也不看書,隻是不看的理由和你卻不同。這麼忙還找我來,有什麼事?”常樂明知故問。
他不想讓淩玄華對兩位國公寒心,所以便隻能替他們隱瞞。
“黑岩大陸的震國,聽聞我大夏新君登基——當然就是我。”淩玄華指著自己鼻子說。
這話令常樂和他都笑了。
但笑夠後,淩玄華的眼中便流露出怒色:“他們說要派使者前來祝賀,這本是好事,但他們遞交的國書卻……”
“不恭敬?”常樂問。
“何止是不恭敬!”淩玄華憤怒地說,“他們在國書之中指桑罵槐,說我大夏是什麼粗鄙之地,他們震國才是文明禮儀之邦,自然要負起教化落後蠻民的重擔,所以特派使者前來,一為祝賀,二為商討在大夏建立神火私塾,教化大夏子民一事。”
“他們要插手我國育人之事?”常樂皺眉。
“正是!”淩玄華憤怒揮袖。
教化之事,非同小可,可改一國人心向背。
表麵看來,震國似是要幫助夏國,這是好意,但實際卻絕非如此。他們首先便沒看得起夏國,更沒看得起夏人,所以才將夏人稱為粗鄙之人、落後蠻民,言外之意,他們才是真正的高貴者。
隻怕若真讓他們得逞,他們必會在教化之時,極盡汙辱大夏之能事,讓夏國學子紛紛以身為夏人為恥,又以能得震國教化為榮,最後對夏國生出疏離感,卻將震國視為故土。
到了那時,大夏將不再是大夏,而是震國的屬國。
兵不血刃,便吞並一國,奪得一國之民心,不可謂不險惡,不可謂不狡詐。
如果說穆國利用國力鎮壓弱國,供其驅策,是虎之凶悍,震國用這種手段瓦解一國人心,卻是狼狐之狡詐。
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絕不可讓他們得手。”常樂搖頭,“若讓他們掌握了教化,不幾年間,怕大夏學子便都要變成震國之義子了。”
“不錯。”淩玄華點頭,“但是……震國是黑岩大陸第一強國,又不似穆國一般離我們雅風路途遙遠,因此與雅風諸國都有利益牽扯。若是得罪了他們,隻怕雅風諸國……”
“陛下。”常樂打斷了淩玄華,“‘怕’並不可恥,但卻不適合現在的大夏。我們已然被諸國踩在腳下,已然接近崩潰的邊緣,正當做生死一搏,此時,卻不能怕!”
淩玄華看著他,好久之後緩緩點頭:“我懂了。”
隨後又說:“五日後,震國使團便到。常大哥……接見使團那日,你能否陪我?”
“以何身份?”常樂問。
淩玄華環顧四周,突然一笑:“禦前伴讀郎,怎麼樣?”
常樂笑:“你腦筋可真是快,這是什麼官銜?”
“不是官。”淩玄華說,“卻勝過天下所有官。”
“我怎麼覺得,這有點像大內總管?”常樂皺眉,“不會讓外人疑心我其實是個閹人吧?”
淩玄華大笑起來:“那常大哥就趕快娶房老婆,以正視聽吧。”
兩人一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