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峰之上的氣氛,有些奇妙。
對峙的兩人,彼此對視,沉寂無語。
反是其餘不相幹者,爭吵不休。
“真是笑話!”肖飛煙狂笑,“祖龍轉世?一介人族?”
“有何可笑?”蘇汲反問:“你口中的‘主人’、‘繼承者’,原來不也是人族?”
“但主人早得祖龍之力,改換了身份!”肖飛煙叫道。
“你此時叫他‘主人’,之前又做什麼去了?”蘇汲質問,“無非是你知道自己多行不義,怕我等不能容你,因此便投到他的腳下!”
“我隻是做了正確的選擇。”肖飛煙道,“爾等竟然相信這人族的蠱惑,這才是取死之道!”
“你們說夠了?”荀子期轉頭,看著她問。
肖飛煙戰戰兢兢,垂首後退,不敢再說話。
蘇汲也沉默下來,與諸妖離開黑暗長道,肅立於常樂身後。
“妖族傳承之事,你知道了?”荀子期問常樂。
常樂緩緩點頭:“我知道的,怕比你更多。”
荀子期冷笑:“不要自視太高。你雖然是人族的‘天下第一才子’,但不要因此便以為妖族一樣會買你的賬。”
妖龍自他體內升騰而起,盤踞於半空中,瞪著一對冰冷的眼,看著常樂。
“讓我來看看——先前的那一幕,是否隻是它為了讓你明白這傳承,而暫時出手護你。”荀子期說。
妖龍長嘯,聲震長空,天上,立刻便有濃雲湧動而來,遮蔽了天空。
麵對那力量,諸妖戰栗,情不自禁地向後退。
肖飛煙雖然也害怕,但卻一臉得意:“怕了吧?這便是……”
“閉嘴。”荀子期冷冷說道。
她立時閉緊嘴巴,驚恐地再向後退。
荀子期緩步向前,看著常樂,笑道:“這裏是我的世界,不是你的。它叫你來,隻是為了給我最後的考驗。”
“你想多了。”常樂搖頭。
“許是你想多了。”荀子期說。
他抬手一指,九天上的濃雲便凝聚成了一條黑色的巨龍,猛地向著常樂衝來。
蘇汲全身發抖,驚恐中想要逃走,但咬牙忍了下來。
他全身冒出冷汗,閉緊了眼睛。
常樂不動。
身後,那黑暗長道化為龍形,昂起龍頭,張口一吸,便將那巨大的濃雲之龍吸入口中,吞入體內。
複又伏下。
荀子期目光變化。
“原來,這並不是什麼考驗。”他冷笑,“隻是它想自兩人之中,選擇一個更適合的。”
“你想多了。”常樂搖頭。
“你什麼都不明白!”荀子期厲聲說,“你根本不知妖族的曆史,不知他們的傳承,不知幾千年前這片大地上曾經發生了什麼!”
“不。”常樂搖頭,“是你不知道才對。你可曾見到那一片海?你可曾見過它的動蕩與平靜?你又可曾見到那分隔兩界的島?”
“你在說什麼?”荀子期皺眉。
“你果然什麼也不知道。”常樂搖頭。
然後說:“你很可憐。”
他很真誠,但正因為真誠,便更引人憤怒。荀子期眼裏的紅光一時大盛,頭頂的妖龍怒吼,引動天地動蕩,狂風四起。
荀子期周身皮膚上,都有暗紋在遊走。他停下腳步,慢慢地展開了雙臂,任由那些暗紋升騰而起,離體而去,化成一條條血色的小龍。
他喘息著,半跪於地,看著常樂,露出笑容。
“它們是我的全部力量。”他說,“是我在這些年裏,不斷經曆地獄業火的焚燒,不斷經受它無情的考驗,而獲得的全部力量。你又有什麼?背後那條鬼鬼祟祟不敢顯露真形的東西?”
“我不知自己背後有什麼。”常樂說,“也不想知道。因為那太過沉重,我還沒有能力與勇氣去承受。”
有一聲歎息自背後響起,惟常樂與荀子期可聞。
荀子期笑了:“懦弱!你這樣的無能之輩,它又怎麼會看中?常樂,就憑這一句話,你便會死在這裏。因為它會明白,隻有我才是最合適的傳承者,而你,不是。”
血色的小龍在空中盤旋,化成了漩渦。那漩渦引動幾千幾萬裏的濃雲聚來,進入漩渦,化成龍形。
赤色的天空,也有一部分被這漩渦撕裂,融入其中,變化成龍。
一時間,不知多少條黑暗的長龍生成。它們盤旋而動,在這峰頂飛舞,身體不住開裂,露出赤紅的血色長紋。它們咆哮,它們翻騰,它們掙紮。
它們動怒。
於是,龍威遍布四方,壓得諸妖喘不過氣來,紛紛匍匐於地上。
常樂看著那些飛舞的龍,想著那海與那島。
“這並不是它的全部。”他說,“這隻是它暴戾的一麵。但作為曾經至高無上的存在,它除了殺戮之心,毀滅之意,還有問道之心,求真之意。你隻看以了片麵,隻看到了陰,卻沒有看到全部,沒有看到陽。陰陽和諧,循環往複,這才是它的大道,才是真正的它,才是它的全部傳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