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 / 2)

但不知瘦弱的劉建軍,為何突然爆發出很大的力氣,一下就把我甩開,又用那種高八度的聲音叫道:“別攔我,你根本不明白!”我被他這種尖利的音調嚇得跳開,很顯然他自己也吃了一驚,但他隻是猶豫了不夠一秒鍾,便蹲下繼續挖那個洞。

汗水,濕透了他的襯衫,泥土,沾滿了他的褲子,我突然覺得我不認識這個人,劉建軍,從我們認識以來,他就很聽我的,在學校的時候,幾乎是我說什麼他都照做,他現在的表情、音調、態度,是我從來都沒見過的,我甚至要推翻自己的信仰,懷疑這個人是不是被靈魂附體了。想到這裏,任是驕陽萬裏,我仍有些寒意。

劉建軍停了。

他抽泣著,背一聳一聳地,慢慢站了起來,我走過去,看到他鼻涕眼淚流糊了一臉,盯著胸前那沾滿泥土和血的左手緊握著捏成拳頭的右手。我有些不忍,忙道:“找不到我們先不找,一會我去借把鐵鏟,幫你挖好不好?”

他搖了搖頭,停止了抽泣,但淚水仍不絕的淌下,慢慢地鬆開左手,攤開他的右手,手上有一個沾滿泥土的東西,他深吸了一口氣道:“找到了。我……很難受……”說到這裏,他淚水鼻涕極誇張的淌下,無法再說下去,令我不忍再問下去,我隻好說:“好好,找到就好,找到總比沒找到好,到石椅上坐下再說吧。”

揩去泥土,他手上的事物,是一個小小的油布包。

裏麵有一個用51式手槍子彈頭和彈殼做的十字架,還有幾個鎖匙扣,那十字架,倒也平常,隻是那幾個鎖匙扣,手工很精致,我一時認不出是什麼彈殼做的,但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對了,在我叔父家裏,我見到過類似的東西,和他的二等功章之類的一些屬於軍人的榮譽的東西擺放在一起,我曾問過叔父,這個精美的鎖匙扣,是他什麼時候做的?當時叔父隻是笑說:“不是我做的,如果你見到這樣子的鎖匙扣,基本可以確定不是中國製造。並且,大多不是買的,是用香煙或罐頭換來的。”

這時,劉建軍抬起頭來,已抹幹了淚水,他低聲地道:“我認得了,這是小時候,父親送給我的。後來,掉了,怎麼會在這裏,那時,我很小。?”他伸手比劃了一個高度,大約三四歲小孩那般高低,突然,他跳了起來,叫道:“疤,那隻腳,有個子彈造成的傷疤,老三,你說,會不會是我父親的腳?”

“你父親的腳?你的意思是說…….”其實我並沒想明白,一時我的思緒很亂。

我說:“雖然我是一個唯物論者,但道家的書倒也讀過一些,會不會你老頭子的陰宅被人破了風水?令尊什麼時候仙去的?葬在哪裏?你不如帶我去瞧瞧。”

“我老頭在我四歲時就去世了,埋在雲南。”

我笑道:“這麼遠?不會和我說在麻栗坡吧?”

劉建軍點了點頭道:“你怎麼知道?”

我驚愕地道:“怎麼從來沒聽你說起?”

他沒有回答我的問題,隻是喃喃道:“難道老頭想落葉歸根?讓我給他建衣冠塚?”他捉住我手,悲聲問道:“那隻腳難道真的是我父親的?聽說他當年是偵察分隊的啊,那個子彈留下的疤,是穿透的,那不是很痛?”

幾件不知什麼丟失的小時候他父親送給他的玩具,出現從沒來過的大榕樹洞裏,而劉建軍卻可以找到。近年來,一打台風就夢見被父親的腳踩,於是鬼使神差地回鄉,高度近視的劉建軍,到了故裏以後,視力比我還要好,這裏他隻來過兩次,卻對一切都很熟悉,回來以後,感覺輕鬆了很多,怪夢就停止了,難道,難道真的應該用唯心的說法來解釋?真的,無法解釋的這許多事情,用唯心的方法一句話就可以解釋了,那就是:他父親附在他身上,要劉建軍帶他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