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幾天,那羅以出去買東西為借口,好不容易甩掉了跟著她的下人,偷偷又溜去了大王子的質子府。這次她索性來個突然拜訪,說不定還能發現一些蛛絲馬跡。
雖說現在長成大姑娘了,但那羅爬樹的本領卻是一點也沒退步。憑借著圍牆外的一棵參天大樹,她不費吹灰之力地攀著枝條翻牆而過,穩穩地落在了那個庭院之中。
院子裏的海棠依然開得熱烈奔放,在夕陽的斜照下浮現出一種豔麗的,幾盡妖冶的色澤。就在這時,從不遠處忽然傳來了一陣腳步聲。那羅身形一晃,連忙躲到了一塊假山石後。隻聽伊斯達的聲音驀然傳入耳中,“今日天氣有些熱,你也該歇一下了。口渴不渴?要不要喝些水?”
這語調是如此溫和,滿懷憐愛,充滿柔情……和上次那個冷淡的他截然不同。
可這個溫柔如雲絮的他,才是她所認識,她所想念,她即使賠上了性命也想見到的那個他啊!
那羅心中一酸低下頭去,隻聽悉悉索索一陣聲響,一角女子的裙擺赫然出現在了她的視線裏。那是漢人女子平時常穿的裙子款式,裙擺宛如花萼微微展開,每一處都繡上了精致的海棠花,讓人忍不住想像穿這條裙子的女子該有多美麗。
那羅的身體猛地僵在了原地,一股貫穿心髒的疼痛,壓迫住了她的呼吸,喉嚨深處仿佛被什麼東西堵住,灼熱無比,可有一股森森涼意卻是直竄向了頭頂。
“大王子,妾不渴。隻要您陪著妾就好。”女子輕輕柔柔開了口。那聲音好像有些耳熟,但聽在那羅耳中都已變成了一陣隆隆作響的驚雷,連她的大腦也成了空白一片。那女子裙擺上的海棠花紋,在她眼中糾纏交織,漸漸蔓延到她的全身,如繩索般用力的束縛著她的心髒,無法再跳動,無法再呼吸……她的身體依舊僵硬,可雙腳卻不由自主地往前移動起來……
“你現在可不同以往了,事事都要小心些……”伊斯達正囑咐著,忽聽身邊女子輕輕驚呼了一聲。他抬頭望去,隻見假山石前不知何時出現了一位淺茶色頭發的異域少女。夕陽的餘暉從枝葉縫隙間落下,仿佛在她臉上籠下了一層哀傷的陰影。
“那羅……你怎麼會在這裏?”他似乎吃了一驚,但並沒有驚喜,浮現在臉上的是難以掩飾的尷尬。
那羅像是沒聽見他的話,隻是靜靜望著那張令她魂縈夢繞的麵容。他比上次相見時的氣色好多了,栗色頭發如漢人般束起,合體漢服將他襯得如同那天邊的月華星輝,真正是芙蓉難比的絕色姿容,眼底眉梢俱是溫潤迷人的折春風姿。隻是,此刻那淺茶色眸子裏隻有相距千裏的疏遠冷寂,甚至還有一些不便流露出來的不耐。
“原來是那羅,怎麼?你不認得我了嗎?”那個女子倒笑著在一旁開了口。
那羅一愣,再仔細端詳了那女子幾眼,不禁萬分震驚地喊出了她的名字,“曲……曲池!”
沒想到這個女人竟然是曲池!這是怎麼回事?不是說曲池染了重病嗎?她怎麼又會在長安?還出現在了伊斯達的身旁?而且,看起來還是如此親密……
曲池笑得更加令人捉摸不定,“那羅,想不到會在這裏見到你,還真是難得呢。”
那羅用充滿疑惑的目光望向了伊斯達,後者有意無意地避過了她的視線,開口吩咐道,“來人,先扶夫人去休息。”他的話音剛落,立刻就有兩個侍女上前小心翼翼地扶起了曲池。
“殿下,那妾先告退了。”曲池一臉嬌羞地行了禮,還不忘朝那羅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看著那繡滿海棠花的裙擺漸漸遠去,那羅的臉色變得異常蒼白,聽到那個妾的稱呼時,她已經隱約猜到了些什麼,可還在安慰自己那不過是自己聽錯而已。直到那聲夫人傳入耳中,她才感覺到心裏仿佛有什麼在慢慢地扭曲緊繃,緊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伊斯達神色複雜地看著她,許久都沒有說話。
“事到如今,我也不想瞞著你了。曲池她……病好之後就隻身來了長安找我。”在沉默了片刻後,他終於緩緩開了口,“她一個弱女子,為了我長途跋涉不顧危險來到了這裏,我無法不收留她。”他歎了一口氣,似是在斟酌著合適的措辭,“在長安作質子的這些日子比我想像的很難熬,那羅,你無法想象在這裏的生活。孤單,寂寞,還有那種無法逃避的恐懼和不安。幸好這段日子裏……一直有她陪在我身邊,和我一起分擔所有的這一切,所以我和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