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料到我的安排遭到了美心的直接拒絕。
她不願意去工廠,也不願意回別墅,她一門心思想回家。
我進退兩難,蘭花兒一直似笑非笑看著我,美心盤著腿坐在床上,半眼也不看我。
我低聲說:“嫂子,你先在廠裏呆一段時間,等你完全好了,我送你回家,好不?”
美心搖著頭說:“我不,我要回家,我想兒子了。”
我抬頭去看蘭花兒,蘭花兒朝我使個眼色,示意我出去。我遲疑了一下,還是出來,留下她跟美心兩個人單獨在房間。
病房裏的女病人遠遠的看著我,有含羞微笑的,有一本正經盯著我看的,還有幾個開始跳起舞來。
這是一個與常人世界截然不同的世界,她們都生活在自己的幻想裏。她們都顯得很年輕,有幾個居然麵容嬌媚,柔情萬種的樣子。我的心裏糾結起來,倘若她們離開這個世界,回到正常生活裏,誰敢說她們不會是一道風景呢?
我靠牆站著不敢亂動,蘭花兒告誡過我,我如果亂動,她們可能會以為我對她們示好,那樣就是一個男人麵對若幹個女人的糾纏,想輕易脫身,根本不可能。
我不但不敢亂動,甚至連眼光也不敢亂看。蘭花兒說,如果我的眼光與某個人的眼光碰到了一起,她就會認為碰出了火花,又會是一場難以糾纏的事。
我猜這肯定是蘭花兒嚇我的,但我還是老老實實的低眉斂首地站著,一動也不動。
蘭花兒說,來這裏的女病人,十有八九是感情原因。感情出了錯,人的神經就會搭錯一根線。
我對蘭花兒的話深信不疑,畢竟人家是醫生,她也沒必要故意嚇我。
十幾分鍾後,蘭花兒從病房裏出來,輕聲說:“妥了,去辦手續吧。”
我還想回病房裏去問問美心,她卻一把拉住了我,帶著我徑直出了病區的玻璃門。
手續辦得很簡單,等我拿著一遝收據回到蘭花兒辦公室,看到美心已經坐在門口的塑料椅子上了。
蘭花兒看到我來,招手讓我進去。
“王者,病人還受不得刺激。你要多注意,千萬不可讓她受到任何刺激。”
我連連點頭。
“她現在確實有間歇性的病理,由於還剛開始,沒有形成病灶,休養得好會完全沒問題。如果外界給她的刺激太大,就不好說了。”
我對她是如何勸說美心同意出院跟我走很懷疑,蘭花兒笑嘻嘻地指著屋角的針筒說:“我其實就一句話,不出院,每天打三針鎮靜劑。”
我瞪了她一眼,終於明白她是靠恐嚇把美心嚇出來了。
蘭花兒看我瞪她,她回瞪了我一眼說:“你瞪什麼瞪?我隻是告訴她,她如果聽你的安排,我就有機會跟蹤她的病。如果不聽,非要按她自己意見來,等著她的就是外邊那些人的生活。”
我喜出望外,蘭花兒的言外之意,即便是美心出院了,她還管著她。
有個專業醫生照看著,我懸著的一顆心終於完全落地。
美心精神低迷,從醫院到龍華工廠,一路上一句話也沒說。
我也沒說話,我記得蘭花兒說的,不要刺激她。我不知道那句話是刺激她的,所以幹脆一句話都不說。
徐小婷和李小妮親自在廠門口接我們,她們一左一右,摟著美心的肩膀一口一聲叫著:“嫂子。”
美心淡淡地笑,她的神色比在醫院好看多了。羞澀寫在臉上,人顯得有些緊張,不安地絞著雙手,一雙眼片刻也不離開我。
徐小婷將王常舉的房間打開了,裏麵雖然很簡陋,畢竟是個家。
為了有個舒適的環境,徐小婷還裝了一台新空調給美心。
工廠的宿舍都在樓頂,幾排鐵皮屋,熱天比蒸籠還厲害,到了冬天,處處是徹骨的寒。
好在深圳這地方再冷也還有幾度,又因為時時有來自大海的季候風,空氣裏總是保持著濕潤,不至於讓人有躲被窩的想法。
李小妮陪著美心在屋裏坐,徐小婷拉著我出來,遠遠地看著她的門,憂慮重重地說:“王者,不會出事吧?”
“能出什麼事?”我不解地看著她說:“人家好好的,你沒看到?”
徐小婷訕訕地笑,說:“我看她的眼光,總覺得很奇怪。讓人害怕呢。”
“你是心理作用。”我笑著說:“徐大廠長,你這麼厲害,還會怕一個小女人麼?”
“我不是怕,我是擔心。”
“不用擔心。”我說:“萬一有什麼事,你給我打電話,我就住在不遠。”
我指著梁三爺家那棟樓說:“幾分鍾就可以到。”
“你什麼時候住這裏來了?也不跟我說?”徐小婷瞪大了眼,驚異地看著我。
我微笑道:“來了有一段時間了,這不,我安頓好了,就來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