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美玲的囑托就像一座大山壓在我肩上。

去調查夏琳,對不起梁鬆。萬一真查出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對誰都不好。不去查又對不起翁美玲,她現在似乎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恍如我真是她親生的一樣,她的幸福與我息息相關。

覃小曼在醒後被翁美玲叫了一輛的士送了回去。她親自送覃小曼上車,我不知道她與覃小曼說了什麼,隻是覃小曼走後再沒跟我聯係。她仿佛人間消失了一樣,連我電話打到徐小婷的手機上,徐小婷也一口咬定沒見著她。

寒假還沒做計劃,日子已經過去了大半。再有十天,新年就該到了。

深圳是座不過年的城市。每當年關,城市裏的人走得都差不多了。仿佛一座空城,無法感知到過年的喜慶。

翁美玲的工作正式落實,她被安排在市國資委,沒有職務,依然享受原來在中山的行政待遇。翁美玲幹脆不去上班了,天天守在家裏,忙著準備過年的年貨。

我有好幾次話到嘴邊沒敢說出來。我想回一趟老家,看看我的親生爹娘。

自從上次偷偷從老家跑出來,我一直沒敢給爹打電話。我不知道打了他的電話要說什麼,如果我讓他知道自己現在是梁鬆的兒子,他一定會仰天狂噴鮮血而亡。

我爹是個要麵子的人,而且特別要麵子。在我們老家,隻有家裏養不活的孩子,才會送給別人。要麼就是父母死絕的孤兒,被人看上收養。像我這樣父母雙全的人,寧可討飯也不會去做別人的子女。因為這是給祖宗丟臉的事!

我的煩悶被翁美玲看了出來,她在晚飯後把我叫到一邊問我:“梓陽,你心情好像很差,是怎麼了?”

我輕輕歎口氣說:“還差十天,就要過年了。”

她看著我,欲言又止,半天也歎口氣說:“我明白你的想法了。要不,你給你爸爸說說,回去幾天吧。”

我怎麼敢去跟梁鬆說呢?從給他當司機,到做他的兒子,我們之間說過的話絕對沒超過兩百句。梁鬆是個不苟言笑的人,他永遠都是沉靜著一張臉,所有的喜怒哀樂都隱藏在他眼鏡之後,即便是梁三爺去世,我也沒見過他流過一粒眼淚,盡管我知道他很傷心,而且他的傷心是從骨子裏發出來的傷心。

梁鬆在開完會後如期回家,銀行給他配了一個新司機,是個比較老成的中年男人,過是給上任行長開車的。上任行長在走後沒帶著他,以至於他在新行長來時,一直坐著冷板凳。

沒有人會願意讓上任的司機給自己開車。梁鬆也不例外。新司機的配置,是在上次紀委調查梁三爺喪事收禮金事件後的新調配。按上級銀行的說法,梁鬆這樣的高管,應酬非常多,工作特別繁忙,沒有一個專門的司機,將會給他帶來不可預料的不安全因素。

這樣說來,新司機就好像是戴著帽子空降在梁鬆身邊一樣。

梁鬆是個適應力特別強的人。上級的安排他沒拒絕,他每日讓司機接送他上下班,偶爾叫上司機在家裏吃上一頓飯。

“你是想家了!”翁美玲十分肯定地說:“我理解你。你要不說,我去給你說說。”

我趕緊攔住她說:“要說也是我自己去說。”

翁美玲就摸著我的頭,愛憐地說:“兒子,你要慢慢長大,今後有很多事,需要你自己直接麵對。”

我淡淡一笑,上樓去梁鬆的書房。

梁鬆每天回家除了吃飯,其他的時間都呆在他的書房裏。仿佛他的書房裏有一座寶藏一樣,奇珍異寶讓他無暇與我們交流。

我輕輕推開他的門,叫了他一聲。

梁鬆正坐在椅子上看書,聽到我的叫聲,他抬起頭,目光從眼鏡片後射出來,冷冷的像一柄利劍,直刺我的心裏。

我暗暗打了個寒顫。實話說,我還是很懼怕他的,這種懼怕心理在做他司機的時候就養成了,到了今天成了他兒子,這種懼怕感絲毫沒有消退半分。

“梓陽,你找我有事?”他看著問,口氣顯得很熱烈。

我點點頭,遲疑著沒說出來話。

“進來坐,有話慢慢說。”他安慰著我,起身走到我身邊,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站著沒敢坐,猶豫了半天,才低聲說:“我想在年前回一趟家。”

“回家?”梁鬆驚呼出聲,奇怪地看著我說:“你的家不在這裏嗎?你還要回那個家?”

我局促地扭著雙手,眼光不敢去看他。

梁鬆不可能不明白我話裏的意思,他是故意這樣問我,看我會怎麼說話。

我偏不說話,站了半天,兩個人都沉默著。

梁鬆終究沒忍住,輕聲說:“梓陽,你實在想回去,回去一趟也行。不過,你要早點回家來,年後所有的親戚都會來家裏,還有一項重要的事,需要你在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