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如我所料,我的擔心得到了應驗。我爹從見到我,臉色就沒舒展開過。

我屏聲靜氣,悄悄走到廚房裏,摟著我娘的肩膀說:“娘啊,爹是不是恨我了呀?”

娘微笑著說:“崽啊,你說呢?你爹心裏不舒服,你讓她舒服不就好了?”

我狐疑地問:“我怎麼讓他舒服啊?”

娘就笑而不語,轉而問我:“勝利呢?怎麼沒跟你一起回來?”

我不敢說苟麻子被關在派出所,我怕我娘會將這個消息告訴苟麻子的爹媽。苟麻子是獨子,是他們老苟家唯一的種子,如果被他們知道了,等於天塌下來一半。苟麻子的爹媽會馬不停蹄趕往深圳去。

我輕輕一笑說:“娘,勝利忙,可能要過往年後才能回來了。”

娘就神秘地說:“我也不知道勝利在外麵幹些什麼,今年他屋邊天天有不少奇奇怪怪的人,問他們又不說,就是找勝利,也不知道是幹什麼的。”

我心裏一跳,知道我娘說的這些人,無非就是徐源派來的。徐源這狗日的是真的要將人往絕路上逼。居然不遠千裏派人守在苟麻子家。

現在好了,老子一勞永逸。徐源這次進去,輕易出不來。單就涉槍這一件事,就能讓他將牢底坐穿。

我不知道徐源什麼時候得罪了邱光。從邱光辦他的案我能估摸得出結果。邱光簡直是恨不得寢其皮,食其肉。

徐源不死,困擾不止。

我嘿嘿地笑起來,我的笑讓我娘莫名其妙,她轉過臉來對我說:“者兒啊,你爹還要你自己去說,晚上陪他多喝幾杯。你們父子要好好說說話哦。”

我連忙點頭。心裏不免有些愧疚。

我小時候是爹全部的希望和驕傲。我從小讀書成績就非常好,苟麻子就是我活生生的比照。我爹常常在苟麻子爹麵前說,我兒子不是個簡單的人,他會做大官的。

我爹的驕傲在我高考之後摔得粉碎,而且我投奔苟麻子成了我爹最大的羞恥。苟麻子爹曾經得意地說,你兒子不是要做大官嗎?現在在我兒子手下做大官去了。

兩個老爹都不知道我和苟麻子其實不在一起,但我和苟麻子從來不說。我很少打電話回來,苟麻子更是一年到頭根本一個電話都不打。

我是個讓爹失望的人,並且是極端失望。

上次回來,我在娘的幫助下悄悄跑回深圳,這件事給我爹的打擊是最致命的。我前次去深圳,我爹就已經失望,這次再跑,他已經絕望。

我沒讓孟小冬送我回來,我也沒跟她一起回她家。

孟小冬是市區的,我是縣城的。從市區到我這個縣城,也就半個小時。我拒絕孟小冬送我回來是因為我怕我爹看到我一事無成還帶著個女人回家,會被他罵作玩物喪誌。

我娘做了一桌子豐盛的晚餐,示意我去請我爹出來。

我爹在我回來後就一直把自己關在屋裏,我進去的時候他正黑著臉坐著在抽悶煙。

我低聲叫他:“爹,娘叫你吃飯。”

他哼了一聲,揮揮手說:“不吃。”

“不吃肯定對身體不好。”我滿臉堆著笑,奴顏媚骨地說:“爹,你有氣就說,罵我打我都行。”

他楞了一會,輕輕歎了口氣,起身跟著我出來。

這個世界上,沒有不愛自己兒女的父母。即便兒女再做對不起自己的事,做父母的也隻會默默承受。父母之愛,是博大無私的,是天地間再無其他的愛可以比擬的。

娘看到我把爹請了出來,喜笑顏開地喊開飯。

我給爹倒了酒。酒是我從深圳帶回去的,孟小冬和翁美玲都給我爹買了酒。酒是好酒,菜是好菜。父母在,子欲孝。

我悄悄打量了一下爹娘,他們雙鬢已經灰白,皺紋如藤蔓一樣爬滿了他們的臉頰。歲月無情地在他們身上刻下了痕跡,使他們看起來衰老而頹廢。

娘一直在笑,爹盡管板著臉,我依然能感覺到他內心掩飾不住的喜歡。

一杯酒下去,爹還是黑著臉不說話。娘便朝我使眼色,示意我主動開口。

我想了想,要如何給爹說說自己在深圳的事,我怕自己一下說漏嘴,惹得我爹又一次如老虎一樣的暴跳如雷。

我對爹說:“爹,你覺得這酒如何?”

爹輕輕哼了一聲,吐出兩個字:“浪費。”

爹識字不多,但知書達理。他這輩子沒去過深圳這麼遠的地方,卻能知曉很多外麵的事。我帶回來的酒在我們這地方很少人喝得起,畢竟是茅台,除了達官貴人,尋常人家誰也舍不得花錢去買這個酒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