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美玲給我的紅包是個非常吉利的數字,888.88元。

我數了數說:“翁媽媽,你哪裏找來的8毛錢啊?”

翁美玲笑而不語,又遞給我一張卡。

我狐疑地接過來,剛想開口問她,她卻先說話了:“密碼是你的生日最後六位數,有空去改改。”

她沒告訴我裏麵有多少錢,我也不好再問。接過卡小心地揣進衣兜裏,我道謝說:“謝謝翁媽媽。”

過年給壓歲紅包,是中國幾千年留下來的傳統。比如我們小時候,與其說盼過年,倒不如說是盼過年的壓歲紅包。壓歲紅包裏的錢,小孩子一般都有自主權。特別是父母給的紅包,基本可以自由支配。這對於一年到頭沒零花錢的孩子來說,其誘惑力度大過任何美食。

我爹給我的壓歲紅包從來沒超過十塊。少不更事的時候給的更少,能有個三五毛錢已經是很不錯的了。到了我十五歲以後,紅包的數字大了起來,基本維持在五塊以上。

現在突然接到翁美玲給我這麼大的一個紅包,驚喜之情頓時不溢於表。

壓歲紅包區別其他收入,似乎它有特別的意義。但凡接到的壓歲紅包,不管多少錢,給人都會有莫名其妙的歡喜和快樂。

窗外複歸寧靜,三十的夜,比任何時候的夜晚都要來得安靜。人們結束了一年的奔波勞累,趁著這短暫的一個晚上小憩。不管多忙的人,這個時候都停下了手裏的活,開始安靜地享受一年一度唯一能讓人心安理得休憩的時光。

翁美玲開始忙綠大年初一要過早的早餐。這又與我老家的習慣幾乎完全一致。我老家在大年初一的早上,每家每戶都會將大年三十晚上準備好的瓜果點心端出來,家家戶戶必定會煮幾個雞蛋,每個人都會在起床後吃上一個圓溜溜的雞蛋,預示著新的一年圓滿平安。

翁美玲的這些做法我居然沒有任何的違和感,我仿佛有在家過年的感覺,心情如窗外漸漸明朗起來的天空一樣,萬裏無雲。

瞌睡終於在黎明時分到來,我歪坐在沙發裏,看著聯歡晚會的重播,想著天明後該與誰打電話拜年。

茶幾上的電話響了起來,鈴聲在寬闊的大廳裏回響。

翁美玲係著圍裙,從廚房裏出來喊我:“梓陽,來電話了,接呀。”

我心裏想,誰在這個時候打電話來呢?真是不懂事啊!

拿起電話,裏麵突然傳出梁鬆的聲音,嚇得我差點扔了電話。

“梓陽,是你啊!”梁鬆的聲音不高,而且帶著濃濃的鼻音,似乎他感冒了,我甚至能感覺到他呼吸的粗重。

“是我,梁爸爸!”我認真地回答他說:“新年好!”

他在那邊輕輕笑了笑,說:“你媽在嗎?”

“在,我去叫她。”

“先不忙,我給你說幾句話。”梁鬆緩緩地說:“今天是過年,家裏一定喜慶。”

“是!”我老實說。

“我現在給你說的話,你要記在心裏,明白嗎?”梁鬆的口氣顯得很凝重,聲音不高,但每個字都像一塊石頭一樣,扔在我心裏就像要砸出一個坑來。

“明白!”

“從現在起,你要好好照顧你媽。”

我心裏一頓,感覺這話聽起來很別扭,於是說:“照顧翁媽媽有你,我是兒子,我會盡到做兒子的責任。”

梁鬆就輕輕歎了口氣,過一會說:“梓陽,你別怪我,有些事,我也是身不由己。”

我越聽越糊塗,但不祥的感覺卻開始強烈起來。

“出什麼事了?”我好奇地問。

“沒出什麼事。”梁鬆說:“我打電話給你,就是想說三句話。”

“您說。”我將話筒緊緊貼在耳邊,生怕漏掉哪怕一個字。

“梁梓陽,你現在不僅僅要承擔起做兒子的責任,你還要盡到一個做丈夫的責任,以及你還要盡到做男人的擔當。”梁鬆突然說:“我的這些話,你明白嗎?”

“不明白!”我猶豫著說。

“不明白也不怪你。簡單點說吧,從現在開始,你要照顧好你媽,這個該明白吧?”

“明白。”我說,遲疑了一下問他:“照顧媽不是還有你嗎?”

“我?”他在電話裏冷冷地笑,笑過後歎口氣說:“我怕這輩子是對不起美玲了。”

我隱隱約約覺得這話裏有太多的含義,心裏便緊張起來。梁鬆在大年三十的晚上突然來這麼一個電話,說了這麼一通莫名其妙的話,他要表達什麼再清楚不過了。他這是在將翁美玲托付給我,言外之意,他不會回來了。

我小心地問:“您在哪呢?”

“很遠的地方。”梁鬆沉重地說:“這也許是我給家裏打的最後一個電話。希望你們安好。”

我沒忍住,聲音大了許多,幾乎是吼道:“您這樣不行的,你應該要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