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紫托著下巴坐在花圃邊看著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蕾期待地說道:“看樣子應該最近幾天就會開花了。如果開花的時候不是晚上就好了,那樣的話我就能夠看見了。”
阿紫看著自己悉心照料的花朵生長得那麼好,她顯得特別的高興。阿紫雖然不是花匠,但是她卻特別喜歡照料這些花朵。閑暇時間阿紫也經常向池府的花匠請教一些種花和養花的知識,阿紫在聽取了花匠的意見後自己也常常會實踐一番。
這片花圃是池母送給阿紫的禮物,也是阿紫來到池府五年了的禮物,阿紫特別喜歡這份禮物。阿紫是個孤兒,她不知道自己的年齡和生日,所以阿紫來到池府的日子便一直被池母視作她的生日來過著,而今年的池母送給阿紫的生日禮物就是這片小小的花圃。
五年前的一個雨天,池越背著池成緩步行走在無人的街上。雨淅淅瀝瀝地下著,池成趴在池越的背上隨意地舉著油紙傘。
池越對著趴在自己背上的池成勸說道:“這街上一個人都沒有,還下著這麼大的雨呢!我們回去吧?”
池成趴在父親背上嘟著嘴倔強地說道:“不要!我要吃糖炒栗子!”
池越把池成往背上送了送,然後苦笑道:“那你拿好傘,我們再逛逛這條街。”
池越走得很慢也很悠閑。看樣子池越並不討厭這樣背著池成在雨中漫步,反倒是特別得喜歡這樣走在雨中,喜歡這樣背著自己的兒子慢慢地走在雨中說著這座城市的變化。
池越一邊走一邊向許久未見的兒子講述著當初自己攻下這座城池時所看見的景色,講述著自己上一次離去時所見到的鳳景。池越臉上蒼老的紋路透露著他的勞累,也透露著他心中的那一份喜悅,常年駐兵在外極少回家的池越在那一刻顯得無盡得滿足。
本來在池越聽見池成吵著要吃糖炒栗子的時候,池越是特別得生氣的。才剛剛回到家裏還是精疲力竭的池越當時就怒了,他生氣地向仆人們責問道:“你們誰帶他去吃過糖炒栗子了?”
池越那天顯得很生氣,因為他最近總是被人調來調去的。池越就像是一匹在沙場上麵馳騁久了的戰馬,他現在累了想要歇一歇了,然而他卻並沒有得到應有的歇息。在那個國泰民安的時代裏,池越這樣的角色顯得太礙眼了。可是盡管池越這麼礙眼,南辭也依然沒有削減池越手上的兵力。也正是因為池越手上的兵力沒有削減,他才會天天被人參本,經常被人調來調去。
“……”仆人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什麼都沒有說。他們隻是唯唯諾諾地站在那裏,站在那裏猜測著是誰帶小少爺出去吃過糖炒栗子。
池越見沒有人回答,他便轉過頭向池成問道:“成兒!你說是誰帶你去吃糖炒栗子的!”
池成看著父親天真地說道:“成兒沒有吃過糖炒栗子啊!”
池越怔怔地看著池成呆呆的樣子,他蹲下來撫摸著池成的頭略感沮喪地說道:“沒吃過,那為什麼會想吃呢?”
池成眨巴著大眼睛說道:“就是因為沒有吃過才想吃啊!”
這時池母走了過來,她抱著池成說道:“成兒也是想你多陪陪他!你就別再嚷他了。”
池越看見池母突然態度就冷了下來,他轉過身脫下身上濕漉漉的蓑衣遞給仆人,然後說道:“哦!那我帶成兒出去逛逛,很快就會回來的!”
池母搶著接過池越遞給仆人的蓑衣掛在了一旁,然後一邊整理著池越的衣領一邊說道:“早點回來啊!回來一起吃飯。”
池母嫁給池越這麼多年了,每次她都是和仆人搶著接過池越的衣物的。池越習慣將衣物遞給仆人了,而池母也習慣了和仆人們搶著做這些微不足道的事情。池母剛嫁給池越的時候,池越無數次地說過:“這些雞毛蒜皮的事情交給仆人們做就可以了。”
但每次回應池越的都是一句:“下人們做的能有我好嗎?再說了我也就隻能為你做這麼多了。”
池越每次聽見這句話都會覺得不舒服,但是他卻不知道自己是什麼地方不舒服。或許隻是因為愧疚——對池母和自己的婚姻感到愧疚。
那年池越風華正茂,那年南辭痛不欲生,那年唯一的一件喜事就是池越娶親了。娶親的女子是族裏幫忙找的,那名女子池越並不認識。如果是在以往池越是斷然不會答應族裏娶親的要求的,畢竟他連自己所娶之人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但是那年池越卻同意了,隻是因為那年薔王妃死了,隻是因為南辭兩個月沒有參加早朝了。
池越想借著娶親讓南辭高興一下,讓南辭暫時忘了薔王妃去世的悲痛。這種借結婚來衝淡悲傷的做法在民間叫做“衝喜”,而池越就是想為南辭“衝喜”。這是池越對南辭所做出得最大的犧牲,也是一件讓池越一直在愧疚中無法自拔的事情。
婚禮籌備了很久,池越一心一意地想將婚禮辦得盛大一些。池越想用盛大的婚禮來彌補自己對那位從未見過的新娘的愧疚,然而那場婚禮無論怎麼操辦都不可能辦得盛大一些,於是最終這場婚禮成了池越愧疚的源頭。
池越娶親那天新娘的花轎浩浩蕩蕩地穿行在了都城中,那天池越騎著馬走在隊伍的前麵。那天站在路旁看熱鬧的人特別的多,路人們好奇地看著池越這支不倫不類的娶親隊伍。
看著池越的隊伍,偶爾有人會好奇地問一句:“唉!這些人是做什麼的啊!”
於是便會有人熱心地回答道:“這你就不知道了吧!護國侯娶親啊!”
然後會有人指責道:“這也叫娶親?一沒披紅掛彩,二沒敲鑼打鼓,甚至連鞭炮都沒有聽見一聲。”
接著會有人惋惜道:“聽說護國侯這麼辦婚禮是因為皇宮裏死了人。”
然後就會有人反駁道:“宮裏死了人還辦婚禮?這不是犯了欺君之罪嗎?”
最後人們會總結一句:“他是護國侯誰管得著呢?不敲鑼打鼓已經算是給皇上麵子了。”
吵吵鬧鬧的人們讓騎著馬的池越都覺得不對勁了。他回過頭看了一眼跟在花轎旁邊的媒婆,媒婆看見池越的不安的神色立馬心領神會地走了過來。
騎著馬的池越彎下腰憂心忡忡地向媒婆問道:“新娘怎麼樣了?”
媒婆做過很多次媒了,多數情況下新郎這麼問是擔心新娘跑了。媒婆風趣地說道:“呦喂!護國侯盡管放一百個心,新娘子好著了。”
池越麵對著媒婆牛唇不對馬嘴的答話,焦急地追問道:“我是問新娘有沒有哭。”
媒婆笑嘻嘻地答道:“哎呦!您這話說得,哭是肯定哭的啊!姑娘家出嫁有幾個不哭的。不過這姑娘可是一滴眼淚都沒掉啊!真是……”
“好了!你回去吧!”池越打發走了媒婆後,又一臉愁容地看向了花轎。
那年池越娶親沒有披紅掛彩,那年池母出嫁沒有哭哭啼啼。池越覺得這樣的婚禮很奇怪,他覺得這樣地婚禮委屈了新娘。不過池越舉報婚禮地意圖隻是為了給南辭“衝喜”,所以隻要南辭參加就算再奇怪池越也會堅持下去的。
為了讓南辭參加婚禮,池越特地提前幾天去阿房宮把喜帖交給了南辭——交給了已經兩個月不見蹤影的南辭。當池越走進那間空蕩蕩的阿房宮時,他甚至差點以為自己走錯了地方。原本放著各式器皿的阿房宮裏麵隻擺放著一些木架子,除了那些木架子什麼東西都沒有了。
池越對著空無一人的阿房宮跪拜道:“臣池越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什麼時候你與朕之間也這麼見外啦!”南辭的聲音從房頂上傳了出來。池越聞聲抬起了頭卻看見了阿房宮的天花板上不知何時出現得一副細致的山水畫,而南辭此刻則正站在木板上麵認真地描繪著那副山水畫。
池越看著認真的南辭淡淡地說道:“皇上真是好雅興啊!”
南辭放下手中的畫筆,揉著自己僵硬的脖頸說道:“你來這裏不會就是為了取笑朕的吧!”
“臣來此是特意給皇上送喜帖來的,再過幾天臣就要娶親了!”池越舉著手中的喜帖衝著南辭勉強地笑了笑。
“是嗎?朕也快要娶親啦!”南辭勾起嘴角僵硬地笑著。
池越聽見南辭要娶親了,他激動地向南辭問道:“是嗎?什麼時候!到時候可一定要大宴天下啊!”
南辭回過頭看著還是空白的天花板惆悵地說道:“大概就在我把這片山巒畫完的時候吧!”
“……”池越聽見南辭這麼說便沉默不語了,他隻是站在原地看著站在上麵的南辭。池越覺得很多事情都變了,南辭變了,自己也變了。以往和池越一起賽馬的南辭,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站得那麼高了。而以往奮勇殺敵的池越,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再也殺不動了。
南辭回過頭,盯著沉默的池越疑惑地問道:“還有什麼事情嗎?”
“哦!沒了!”回過神來的池越將喜帖放在了地上“臣告退了。”
池越以為南辭收到喜帖後會親自前來參加自己的婚禮,至少他是這麼認為的。於是那天池越就一直站在門前等著南辭,等著南辭參加自己的婚禮。可是當滿堂賓客都已經坐滿的時候,南辭也沒有來。池越以為南辭隻是忘了時辰,於是他便一直站在門口等著。
大家一直等不到新郎,便鬧哄哄地議論著。最後在眾人地推拒下媒婆拍了拍池越的肩膀說道:“侯爺!侯爺!吉時快過了,新娘子還站在那裏等著呢!”
池越望著門口沮喪地說道:“哦!那麼就拜堂吧!”
媒婆見池越一動不動便說道:“那麼侯爺請吧!”
那年池越娶親南辭並沒有參加,那天池越坐在堂中一直等到了半夜。那年池母出嫁新郎對她不理不睬,那天池母披著粉色的蓋頭一直等到了半夜。就因為這樣池越一直都對池母感到愧疚,而池母也一直在包容著池越。
池越抬起頭說道:“這麼大的雨就不要等了!我和成兒在外麵吃碗混沌就可以了!”
池母拍了拍整理好的衣領說道:“那怎麼行!麵都已經下好了!你忘了?‘上馬餃子下馬麵’啊!”
“等一下回來麵都幹了!還是你先吃吧!”池越說完就背起了兒子往外走去。
“早點回來啊!”池母衝著池越的背影說著,衝著池越寂寞的背影委屈地說著。
池越停在大門旁邊,他背對著池母說道:“哦!知道啦!”
池成揮舞著從仆人手中接過的雨傘歡快地說道:“媽媽再見!”
池母揮了揮手孤寞地說道:“再見!”
池越背著池成在淅淅瀝瀝的雨中走了一段後,他怔怔地向著池成問道:“成兒覺得媽媽怎麼樣?”
池成趴在池越背上疑惑地說道:“媽媽?媽媽最漂亮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