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大娘家很熱情,還找來幾個德高望重的老頭陪我們,麻子大爺在那裏和老頭們說著話,這時傳來剁雞的聲音,那時候還沒有專門殺雞的商販,必須得自己殺雞、自己收拾,菜刀剁雞砰砰有聲,用地鍋炒雞,香氣四溢,還是那句話,誰家吃頓雞,半個莊都知道。
老頭們的話題有時候有時很呆板,我在屋裏覺的無聊,就到院子裏玩,而二怪因為摔了那一下子,在屋裏不好意思出來,這個時候,恐怕沒有心思想著說媳婦了。我到了院子裏,正好看見宋大爺燒鍋,宋大娘在那裏炒雞。燒地鍋炒菜,一般都是兩個人一起,可以增進夫妻間的感情,這種和諧的做飯方式,小青年當中基本看不到了,因為大家都用上了煤氣,做飯炒菜一個人就行了。
我喜歡看著大人炒菜,因為覺的大人們炒菜,是一種藝術,在鏟子的揮動下,美味佳肴就出來了。宋大娘從盆裏鏟出一大塊乳白色的豬油,放在大鐵鍋裏,油在大鐵鍋裏慢慢的融化,這時會傳來豬油特有的香氣,說實話炒菜還是豬油香。宋大娘等油溫高了,就把雞肉放進去翻炒,地鍋炒雞火足,生肉很快就被熗出香味,等把雞肉塊炒成了金黃色,宋大娘再放上幹辣椒和蔥薑,然後再快速的翻炒,雞肉香加上辣椒的香氣,一下子變的濃鬱起來。
俗話說要拉饞,椒子鹽,魯南的習慣就是這樣,做菜雖然沒有川菜辣,但也是辣味十足。宋大娘炒著菜,讓宋大爺去把花椒醬端來,宋大娘說的花椒醬是鄉下自己做的,用的是長毛吃不了的煎餅,我們那個時候,鄉下人會過日子,長毛的煎餅舍不得扔,而是讓煎餅自然發酵,待發成長長的毛毛以後在太陽底下曬,把煎餅曬幹。然後放在盆裏,加上鮮花椒和熬好的鹽水,倒在一起攪拌均勻,放在在太陽底下暴曬,等裏麵的水幹的差不多了,就成了花椒醬。這樣的醬花椒味濃鬱,麻勁十足,炒小土雞,那是絕對的美味。
宋大爺把醬端來,宋大娘鏟了一鏟子放進去,醬香讓雞肉的香味,瞬間爆棚,一時間麻辣鮮香,各種味道彙聚在一起,讓整個院子都飄起雞肉的香味,炒雞的香味引來幾個莊上的孩子,他們躲在門外,伸著脖子朝院子裏看,有的口水都流出來了,我看那些孩子,臉上抹的跟唱戲的似的,比二怪有過之而無不及,我想過去逗逗幾個孩子,沒想到一過去幾個孩子一溜煙的就跑了。
宋大娘把炒好的小雞,直接盛進盆裏,讓宋大爺端上去,剩下的雞肉,盛在一個盤子裏,我看著盛的雞肉,也許是自己留著吃。山裏重視規矩,婦女不準上桌子陪客人吃,得客人先吃,當然這個風俗不是太好,現在我們這裏已經沒有了。
我正想著,忽然門外傳來口號聲,“人有多大膽,地有多高產。三年超英,五年趕美。與火箭爭速度,和日月比高低。”
是一個老太太的聲音,不過口號響亮,我趕緊看去,隻見在大街上來了一個人,穿著一身破的不能再破的黃軍裝,就是早些年帶著紅領章的軍裝,那軍裝上的紅領章都快沒有顏色了,蓬頭垢麵,頭發上沾滿草屑,戴著一頂黃軍帽,長的有些嚇人,兩隻眼睛布滿血絲,看上去有些恐怖,滿臉的皺紋,臉上的泥土都把皺紋填滿了,嘴唇發黑,不知道是本來就黑,還是不洗臉染的顏色,
她手裏拿著一個搪瓷缸,另一隻手拿著一根拐杖,腰已經有些彎了,她到了門口,沒有理我,而是大聲的嚷著:“大鍋飯,大鍋飯, 到點咱們就吃飯。開飯了,開飯了,我快等不及了。”
我一看明白了,這個女的是一個瘋子,這時宋大娘一聽那個瘋子喊,就趕緊的把雞肉端出來,說了聲:“主任同誌辛苦了,今天食堂吃雞。”
讓我沒有想到的是,那個老太太一挺腰身,擺擺手說道:“不辛苦,不辛苦,隻有大幹、苦幹,才能跑步進入社會主義。”
剛說道這裏,她一看到宋大娘端著雞出來,就瞪著兩隻眼睛看著雞肉,嘴裏流著口水,伸出又黑又髒的手,用手捏起一塊雞肉就往嘴裏塞,一邊吃一說說:“還是人民公社好,吃大鍋飯不要錢,公共食堂萬歲。”
宋大娘搖了搖頭,把雞肉倒進搪瓷缸裏,她並沒有對宋大娘說聲謝謝,而是自顧自的啃著雞肉,一邊吃還一邊含糊不清的說著什麼。就在這時胡同裏來了一個抱小孩的婦女,那個小孩一見那瘋子老太太,嚇的“哇”的一聲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