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沙,白鷺山莊天字號雅間,黃花梨打造的古樸茶幾上,太平猴魁獨有的芳香彌漫著,從西側的花窗往外眺望,白鷺洲的煙波蒙蒙盡收眼底,雨水已經早些時候已經停了,晨間反倒升起白蒙蒙的一層水霧。

跟麥冬緊羅密布的節奏不同,範無救氣定神閑的端坐著,有條不紊的沏著茶水,身後的苦智大師穿著橙黃色袈裟,反倒有些愁眉不展。

“你是覺得我這麼做不妥?”

沉寂半天的雅間裏陡然響起範無救特有的沙啞嗓門。

“放在二十年前,這麼做也是無可厚非的事情,人在一窮二白的時候舍不得拚,隻能落個碌碌無為的下場,隻是現在…”苦智大師眉角皺的更高,長長籲了口氣,“多少雙眼睛盯著這裏,又有多少暗箭蓄勢待發,到了您這個位置就不得不考慮影響。”

“要是還有回旋的餘地,為何不施與他足夠的好處,後輩嘛,鋒芒畢露也不全是壞事,苦通、苦慧兩位師弟的恩怨我能暫且放下,不是懼怕,隻是事情緣由怨不得他,仔細想想,確實是我們把他逼到那個地步的。”

巨鹿山上那場動亂,洪門寺兩位苦字輩高僧先後斃命,原本是不共戴天的生死大仇,苦智也曾心生怨恨,恨不得將麥冬千刀萬剮咯,可是佛門之人講究渡人渡己,苦智雖然六根不淨,枉修佛法,卻不是心胸狹隘之輩。

仔細想想,事情的始末源於這個雅間,源於忌憚之心,若不是範爺存著敲打後輩的心思,以至於動了殺心,巨鹿山的悲劇根本不會發生。

換位思考,自己站在對方的角度,除了奮起反擊之外根本沒有別的選擇!

“我倒忘了你是個慈悲的僧人!”範無救臉上突然泛起一陣古怪的笑意,拇指和食指捏著茶杯,來回轉動著,“別忘了洪門寺是怎麼走到今天的!”

洪門寺作為湘南三座名寺之首,坐落於湘江東岸耒河口,茶山忘憂村,與來雁塔寺對峙,雄踞江東拜亭山上,為清代巡撫南陽人範嘯春主持興建,耗資二十萬兩白銀,費時13載,於光緒丁酉年建成。

寺內建有三十九座八角七層玲瓏塔,正門懸掛的是範嘯春手書的“佛門淨地”金字牌匾,並撰楹聯三幅,門正聯“高峙船山遠綿學脈, 流回耒水廣助文瀾”,寺內還有石級旋梯,拱門嵌有前清進士手書大理石刻碑文。

這位範嘯春,就是範無救的曾祖父,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洪門寺跟範家的淵源很深,向來交好,範家曆代家主身邊都有洪門寺高僧的身影。

苦智扭頭看著窗外,煙波縹緲,水霧蒸騰的河麵有船帆駛過,涼風襲來,讓人感覺一陣清爽,“洪門寺因何而來,曆代方丈都有手書留下了,我洪門寺就算傾盡所有也會保住範家傳承,怕隻怕最後心力不足,守不住這份承若。”

當年範家對洪門寺的資助確實不遺餘力,第一代方丈尊稱範家為“積善之家”,立下世代守護的誓約,並留下竹簡手書,久而久之就成了洪門寺的一種傳承。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香潭那邊已經回信,東獅門的高手今晚就該到了,有隱門高手坐鎮,這次他是插翅難飛了。”範無救近乎咬牙切齒的道。

自白鷺山莊開業以來,湘南這片地界,已經沒有人敢忤逆他的意思,偏偏在一個什麼都不是的後背身上栽了跟頭,他無論如何都咽不下這口氣!

巨鹿山的兩敗俱傷,不僅讓他丟了顏麵,失了威望,銀弩更是損失慘重,苦通、苦慧兩位大師的隕落,導致苦智的搖擺不定,緊跟著孟全貴反水,好不容易扶起一個“騰龍”,轉眼就被吞的連渣都沒剩下。

幾個月前耒水碼頭盡數失守,就連自己認下的義女小秋也站到對方陣營去了,直接導致白鷺集團旗下多家娛樂場所遭到清洗,範家幾輩人費盡千辛萬苦經營出來的“太平盛世”,眼看就要毀在他手裏了。

這讓他如何不惱,如何不怒?

“需要我做什麼?”

苦智雖然不認同對方的做法,卻依舊選擇履行師父的承若。

“這麼多年了,你替我做的已經夠多了,最後再辛苦一次吧,我已經安排狄龍去接幾個人,到時候你替我護住他們安全就行。”杯子裏的茶水早就涼了,向來講究的範無救卻不管不顧一口喝了下去。

範無救心思縝密,向來都是做一步想三步,保險起見,他還是想把幾位重要的人物請來白鷺山莊做客,隻要這些人不出紕漏,時機一到,整個南陽都將被掀個底朝天。

“還是我親自去一趟吧。”苦智做事不問緣由,既然是重要的人物,自己去,總比狄龍更穩妥些。

“也好!”範無救微笑頷首。

苦智點頭,臨走前順水關上花窗,再無多言,徑直走下樓道,山莊門口早有一輛賓利候著,坐在駕駛位上的自然就是狄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