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年後。
兩匹黝黑的駿馬,一前一後,沿著京杭大運河向京城方向疾速飛奔。
領頭的那匹馱著一麵龍旗,迎風招展。
後麵那匹馬光溜溜的,連個馬鞍也沒有。
馬經蘇州地界,十來個怒氣衝衝的壯漢出現在運河岸邊。
壯漢著裝統一,個個頭戴天方巾,腰纏地圓裙,肩挎硬步弓,是天地會家後堂人的打扮。
這群路霸想要劫持這兩匹專替皇家傳信的駿馬,結果隻射殺了領頭那匹。
後麵那匹馬避過各種套馬索和陷阱,機靈地繞過圍堵的人群後奪路狂奔。
那馬的屁股上,似乎刺著一幅刺青,隱約能看見上麵的字,它隨著馬屁股上的肌膚在不停抖動。
***
杭州將軍府裏,那塊帶有刺青的馬皮被官軍剝下,草草擦幹,當即裝進一個精致的防腐錦盒內。
錦盒鉛封後迅速被人送進內府。
不久,一太監模樣的人背著藏有錦盒的包袱,帶著一群大內侍衛走出內府。
十來個大內侍衛同樣每人背個包袱,用來掩人耳目。
這些人疾步走出將軍府,飛身上馬,朝四麵八方疾馳而去。
沿街有不少綠營兵清道護送,模樣凶惡。
人馬過後,塵土飛揚。
***
天將將亮,婀娜妖嬈的江南歌姬們穿披七色彩紗蠶錦,登上樓船高台,放牧甜美的繞梁嗓音,為南巡船隊吟唱著江南小曲。
“天地萬物,醉美江南;霖養物豐,夫婦孕國。九千仙女,妙殘蟬桑;野山靈異,語針絲錦。滿有催繭,消過及遍;江海五豐,暑臘四乾;湖塘穀登,夏冬海清。”
“大人,歌姬們唱《江南頌》了!”
歌聲悠揚醒神,撫著清霧,舞蕩空中。
“皇上,禦舟駛抵江南水域了!”
乾隆走到那幅已泛黃破舊的《大清疆域圖》麵前,冷冷地說道:“是嗎?”
晨霧裏,延綿數裏的南巡禦船,在初春江南的水脈上,如斑駁靈蛇般蜿蜒蠕動。河道兩岸,綠境勃勃,風光無限。
薄霧中,那穿插的萬道光針,在血豔晨陽的引領下閃轉騰挪,將薄薄的霧衫攪得無影無蹤。
雲開霧散,翠綠的大地裸露坦蕩,歌舞船緊隨九龍禦舟。兩側,一對係著金牌的白鰭豚隨著晨樂,悠哉遊哉。
鱗金的九龍禦舟行進在寬狹的運河上,泛著金光逐浪前行。
乾隆走到窗前吱著紫砂壺嘴兒,邊欣賞美景,邊心不在焉地聽著臣下奏文。
“啟稟萬歲,朝廷每年撥銀疏通運河,去年……”
乾隆說道:“陳年舊賬!”
忽然傳來鸚鵡學舌的聲音:舊賬舊帳!
“萬歲,太後吃喝拉……拉稀,是水土不服。嗯,臣實在沒有靈丹妙方。”
乾隆說道:“酒囊飯袋!”
乾隆剛說完,鸚鵡又來搗亂:飯桶飯桶!
“萬歲,前船小太監不規矩,娘娘那鍍金發簪是他偷的,這些他都招認了。還有……”
乾隆不耐煩道:“芝麻綠豆大的事也要朕去管嗎?唉,你們就不能說點有意思的,替朕解解壓!”
眾臣子說道:“臣等該死,該死!”
那鸚鵡幸災樂禍道:拖出去,砍了,砍了!
“住嘴,”乾隆接著說道,“你們就知道該死,你們就不能再弄幾條白鰭豚?!就不能再調幾艘歌舞船來給太後和娘娘們消消乏?!多動這方麵的……”
大學士紀昀笑眯眯地插科打諢道:“諸位大人,你們可知這《江南頌》說的是什麼?”
乾隆說道:“紀昀你少來廢話,皇帝老兒煩著呢!”
鸚鵡又跳出來學舌:老兒煩著呢煩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