鵝毛大雪簌簌而下,在一片沒有風吹的寂靜的黑暗裏飄搖散落,翩然悠然,婉然肆然。無言且是無涯的靈動感與洶湧澎湃而又無可名狀的憂傷相互交織糾纏著脈脈鋪張開去,醉了天地,淬了穹蒼。萬物仿似都在這樣一曲靜默的天籟裏被凍結凝固,連時空都顯得渺遠而不符真實。
季清露慌忙抬手遮住眼前的視線——縱使是黑如鴉羽的夜晚,這般鋪天蓋地的瑩白仍舊是毫無阻礙地灼痛了她的雙眼。一行清淚順著腮邊落下,遠處的鳥鳴似是有所感知地漸行漸近。
一滴溫熱的感覺落入脖頸,那帶著哀怨的悲鳴似是如從深淵中發出的一般帶著聲聲回響盤旋而來,無可抑止地攝動著人的心魄。羽翼撲棱的聲音和悲愴的鳴叫聲驀地停駐於前,她想要退後,卻是抑止不住心底裏那股似是天生的難以抗拒的親切感而被迫慢慢放下胳膊,緩緩睜開了眼目。
眼前的鳥兒冠白衣縞,身量如鳳,身姿盈盈,款然輕舞於整幕漆黑之中,一雙清眸裏遍滿著無奈和求助,盈溢著等待了千年的孤單和落寞。季清露心裏一痛,在油然而生的憐恤感的驅使下抬手,欲要將徘徊低飛的鳥兒攬入懷中,輕語慰撫。
一切卻是毫無預兆地突然開始碎裂,時空猝然扭曲崩塌,清露想要掙紮呐喊,卻是毫無聲息可以發出,就這樣在綿延了亙古的寂靜裏眼睜睜看自己和麵前的白鳥一同寸寸裂去,化作千萬碎片融於鋪天蓋地的皚皚白雪之中。
“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膚若冰雪,綽約如處子,不食五穀,吸風飲露,乘雲氣,禦飛龍,而遊乎四海之外”。清鵬放下手中書卷,雙眉輕蹙,口中呢喃。雖是已經身為人父多年,但歲月的風霜並未在他身上留下過多粗糙的印記,寬額無痕,一雙明目炯炯生輝,絲毫不減當年風采。今日裏一席青袍加身,更是反令他恢複了幾許少年氣色。
淡淡的墨香迎著朝陽的清輝在早風中縈繞開去,經久不散。
“縱使傾心於遊乎四海之外的愜意境界,但身在人世,又怎能不食人間煙火呢。”清鵬又是輕聲歎去。近日裏他連觀天象,帝王星宮處已有緩緩異動,掐指算來,自那事始,到今時今日,已是正有千年之歲了。
“父親,孩兒和鶯兒來了。”一清脆男童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沒有如往常般地嚴肅道“進來”,這次清鵬親自走出門去。
兩個孩子正畢恭畢敬地侍立著,腦上俱是兩隻服帖油亮的小卯髻,各自著一身素服衣裳,都是形影無暇,惹人憐愛。男童雖是年紀尚小,卻是已經略略顯出了清奇的身姿,身邊的女童個頭稍矮,也是身板挺得周正。見著父親竟是一反常態地自行出來,兩個孩子臉上都是閃過一時的訝異之色。
清鵬又是輕歎一聲,鶯兒的一張小臉眉目清秀,每逢見著清鶯,他便好似又是見到了已經去世整整六載的妻子,他從未因為妻子是因生鶯兒時難產而亡而怪過她,反倒是可憐她一出生就沒了娘親,至於鳶兒,更是因為身為長子,也便自小就得多擔待著些,因此也早就沒了同齡人當有的頑皮習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