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勁鬆的頭腦裏嗡地一聲響,遠遠近近的東西都有些看不大清楚了……
這事太出乎他的意料了!
是的,就在昨天晚上,他已經從何英那裏證實了河南亞星確實有招攬自己的意思,但是他絕對沒有想到亞星俱樂部竟然會專門派出人來成都考察自己。這是他事先絕對沒有想到過的事情。這寓示著亞星對這件事的重視,也告訴他亞星俱樂部的誠意,更蘊涵著河南人的熱情和迫切的心情,甚至還透露出他在河南亞星未來的命運--他很可能會成為亞星明年征戰甲B的主力……
他有些茫然地望向對麵芭蕉林邊的幾柄遮陽傘,期望能辨認出到底是誰在掌握著自己未來的命運,可那些人他一個都不認識。他也沒能分辨出誰在關注著自己,或者說,他根本就看不出來誰在注意自己,他的腦袋裏到現在還是一片空白,即便被隊友傳過來的皮球砸在他的臉頰上,他都沒能清醒過來。
臉色鐵青的鄭昌盛在開哨前重新調整了首發出場的名單,正為自己丟失主力位置而有些失落的前腰頂替了神不守舍的高勁鬆。
上下半場共計六十分鍾的教學賽結束了,原本很有些想法的新時代以一個零比二的比分慘淡收場,他們在長沙沁園快速流暢的配合麵前顏麵盡失,除了張遲在下半場開始時那次打在門框上的射門有些威脅之外,剩下的時間全是沁園在表演。或者說,是沁園的十七號和他的隊友們在表演--他不僅在上半場打進一粒進球,還在下半場展示了他的傳球技術和想象力,在高速奔跑中從三名新時代防守隊員之間反方向傳出一記落點極佳的貼地球,幫助隊友輕鬆地鎖定了這場比賽。
高勁鬆和這兩粒丟球都沒有關係。全場比賽的大部分時間裏他都坐在替補席上,麵無表情目光呆滯地看著隊友們在場上奔跑……上半時中段球隊防守最吃力的那一陣,他也曾被派上場去,鄭昌盛指望他能幫獨力難撐的魏鴻林一把,替越來越吃力的後防線緩解一下壓力,可他接連兩次低級失誤之後,鄭昌盛立刻就把他再換下來--誰敢放心一個帶球都能把自己帶得摔到草稞裏去的隊員?臉黑得宛如鍋底的鄭昌盛瞄都沒瞄焉頭搭腦的高勁鬆一眼,他連朝這個混帳東西說話的力氣都沒了。他不禁有些慶幸,好在這隻是一場教學賽,要是正式比賽,把這不長進的家夥派上場去,那還不是白白浪費了一個換人的名額?
全場疲於奔命的馬成被換下場來休息時,也隻能對著高勁鬆搖頭苦笑。哎,早知道這樣,他就不該告訴高勁鬆河南亞星來人的事!現在好了,高勁鬆不僅自己演砸了,興許這事還得連累到自己身上……他該怎樣和朋友解釋這樁麻煩事呢?
最難受的人還是高勁鬆自己。他實在是鬧不明白,為什麼他會莫名其妙地一腳踩到皮球上,然後把自己摔了個狗啃泥?還有那次在禁區邊的大腳破壞,這個平日裏再簡單再熟悉的動作,他怎麼就會連個皮球的邊都沒能蹭上?他知道,在昨天晚上時還是那麼美妙的未來,在過去的一個小時裏已經和他擦肩而過了。他親手葬送了自己的前途!他為此感到懊悔不已。他甚至恨不得狠狠地把自己錘打一頓。悔恨,痛苦,還有希望在瞬間化為泡影時的絕望,就象毒蛇一般纏繞著他。他滿頭滿腦都還回想著他在比賽裏的愚蠢舉動,耳畔還回蕩著那些觀眾惡毒的嬉笑……
他已經在度假村後麵的那個小山包上的涼亭裏呆了很多時候了。從比賽結束教練宣布解散之後,他就一個人來到了這裏。眼下他倚著涼亭柱斜跨在圍欄上,一隻腳就踩在圍欄上。他雙手抱著膝蓋,兩眼無神地盯著遠方漸漸隱沒進暮靄的山巒……
紅彤彤的夕陽朝著地平線加快了它的步伐。天空中被晚霞浸染出一片紅暈的碎雲就象被什麼東西吸引一樣,競相朝著夕陽墜下的方向追趕。遠方的天邊已經漸漸褪變成霧蒙蒙的青灰色,那方土地上的一切都變得模模糊糊。空氣裏彌漫著一股淡淡的燃燒秸杆時散發出來的焦香味,這是度假村附近的農家在做晚飯。不遠處的一蓬竹林掩映的村莊裏,隱約傳來幾聲喑喑的犬吠,那多半是狗看見主人回家時發出的表示歡喜的討好叫聲。
高勁鬆痛苦地長歎一口氣,把頭抵在立柱上。
他痛恨眼前的一切,更加痛恨他自己!
他的胳膊上突然傳來一陣刺痛。他使勁地一揮手,把那隻不識時務的蚊子狠狠地拍成一張餅。讓你喝我的血!讓你喝我的血!……
他的耳邊突然傳來一個既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的聲音:“……哦,是你啊。”
高勁鬆扭過頭來看了一眼。他原本想給這個不知趣的家夥點臉色看,但是等他看清楚那個人之後,他又變得有些慌亂起來。急忙之間他尋不到自己的另外一隻拖鞋,隻好光著一隻腳丫站起來,嘴裏囁嚅著說道:“尤、尤指導……”
尤慎朝他點點頭,順手把高勁鬆扔在地上的還帶著幾個清晰腳印的球衣拾起來搭到欄杆上,然後在他不遠處尋了個幹淨地方坐下來,便笑著對他說:“怎麼了,還在為下午的事生自己的氣?看你的樣子連晚飯也沒吃?……”尤慎從襯衣口袋裏掏出煙,自顧自地點上,這才鼻子嘴裏冒著煙氣又說道,“這可不成。慪氣也解決不了什麼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