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2)(2 / 3)

高勁鬆和何英一齊笑了,便把自己的酒杯滿上。他們在這裏就象在自己家一樣隨便。

老人是他們倆的啟蒙教練,也是老人把他們倆從地區體校推薦到省少年足球隊,後來還帶過他們幾個月。記得老人剛剛從地區體校調到省足球隊時,高勁鬆和何英還為此事而莫名其妙地高興了好些天。可惜的是,老人在不久之後就因為中風而不得不告別了自己心愛的足球事業和心愛的工作崗位;因為這事,單位上特地把他的老伴從地區醫院調進了省體委醫務處工作,這事大概就是他從自己的不幸中得到的唯一好處,他又可以得到她的照顧了,就象以前他們共同走過的那些歲月一模一樣。

菜隻有不多的幾樣。四個盤子裏是糖醋白菜,炒肉片,一大盤子番茄雞蛋和一條紅燒魚,兩個碗裏是才炸出來的花生米和散發著特製香油味的泡菜,還有一個盆裏盛著湯,漂著不多油花的湯麵上支支楞楞地堆疊著好些蘿卜片。

這飯菜似乎有些簡單得近乎寒酸了。不過高勁鬆和何英並不在乎,在他們的記憶裏,這樣的飯菜完全就是一種獎勵--在他們倆小時候,假如他們在訓練比賽或者學習中有什麼出色表現的話,老人就會把他們帶回自己家去,讓老伴做一頓和眼前差不多的飯菜作為對他們的犒勞,可以想象,在大人們的關心和注視下,圍在桌邊一麵聽著大人們的誇獎一麵吃著和學校食堂裏滋味截然不同的飯菜,對兩個長期得不到家庭溫暖的孩子來說,這是一段多麼值得留念和珍惜的幸福時光啊。

老人一邊吃,一邊慢慢打量著兩個弟子,忽然咕噥了一句什麼,然後他老伴代他問道:“他問你們,你們現在的情況怎麼樣了?”

“我們被淘汰了,他們進決賽了,這幾天就要去成都打比賽。”坐在老人旁邊的何英大聲地說道。

也不知道老人聽清楚沒有,反正大家都分辨出他說的話。

“好,好。”

這種幽默的回答讓所有人都笑起來,連何英都樂了。他湊近老人,大聲問道:“您聽清楚沒有啊?我們被淘汰了!今年沒戲了,看明年吧!”

老人毫不猶豫地說道:“好,好。”

老人的老伴奇怪地問道:“這才幾月份啊,比賽就結束了?”在她的印象裏,這兩年才開始的職業聯賽一般都要到十月底才會在一片感慨讚歎和惋惜聲中落下帷幕的--她隻是個醫生,雖然她的愛人就是個足球教練,但是她從來都不關心什麼體育比賽,即使是對職業足球聯賽的些許認識,也是從別人的隻言片語還有電視上的新聞節目裏得來的。去年剛剛開始的“甲A聯賽”都快成為一種流行的時髦玩意了,她想不記住都不可能。

“我們參加的是乙級聯賽,賽會製,還分小組……”何英不得不再做一次解釋。

“哦。”她想起來了,上回老頭子過生日時何英和高勁鬆還和她解釋過這事,聯賽分為甲A、甲B和乙級三個等級,他們參加的是最低級別的職業聯賽。

“小高,你們進決賽了?”她又問高勁鬆。

“還不能算是進決賽了,隻是進了決賽圈。”高勁鬆說道。他看出她對此還有疑問,趕忙又解釋,“還得再踢上三場比賽才知道有沒有參加決賽的機會。”

“哦。”她夾了一片魚肉放在自己的碗裏,細心地挑去魚肉裏的小刺之後才把它撥到老伴的碗裏,還大聲地告訴他,“吃吧,沒刺了!”

老人很高興地慢慢對付著自己碗裏的魚肉和飯。

她又說道:“省裏的男子排球隊可能也要在年底解散了。--假如他們今年還不能回到乙級的話。”

這個突兀的消息讓高勁鬆和何英一齊停下了筷子。

“為什麼?”高勁鬆奇怪地問道。

“還不是為了錢!”何英憤憤地說道。

高勁鬆說不出什麼話來。何英說的是事實。當初足球隊解散就是因為經費不足,省上的體育主管部門要節約這部分經費去保那些能在全運會和奧運會上出成績的項目,這些項目不僅關係到這個省份的麵子問題,更關係到一些人的政績以及他們頭頂上的烏紗帽。

飯桌上的氣氛變得有幾分別扭。

沈指導的老伴也意識到她隨口提到的事有多麼的糟糕,眼前這兩個年輕人都是省上體育主管部門“棄卒保帥”發展戰略的受害者啊……

她趕忙把話題岔開,問何英道:“你上次帶來的那小姑娘呢?怎麼這次沒有和你一塊兒過來?她挺漂亮的,跟你很般配……”

高勁鬆也說:“是啊,你不是說你父母都挺喜歡她的麼?--今天是周末啊,怎麼這一回沒帶她來?”

何英半真半假地哭喪著臉說:“她家裏不同意……”

吃罷飯,倆人又坐了一會兒,扯了些閑篇便告辭了。

走出那個由一道高高的圍牆和整個居民小區分隔開的體委宿舍院,站到街邊,何英沉默了一會兒說道:“有時間嗎?找個地方再坐坐,我和你說點事。”

高勁鬆點頭同意了。從倆人見麵的時候起,他就察覺到何英心裏裝著什麼事,說話都不象平時那樣爽氣,隻是在沈指導家裏他不好開口詢問。

他們在街道的盡頭尋到一家茶樓。

兩人在臨街的大玻璃窗邊坐下來。高勁鬆既沒看服務員遞過來的單子,也沒理會服務員熱心推薦的新鮮吃食還有飲料,隻是很隨便地點了幾樣瓜子幹果,再要了兩杯平常的茶水,便把她打發走了。

這個時候他才問道:“你想和我說什麼事?”

何英卻沒吱聲,隻掏出煙盒來給高勁鬆遞了一根。高勁鬆接了煙,也沒點燃它,隻捏在手裏來回顛倒把玩,耐心地等待著何英說話。

何英自顧自地把煙點上,又把煙盒和打火機重疊到一起碼到茶幾上,悶著頭抽了好幾口煙,這才說道:“明遠明年大概不在省城了,他們要去南方沿海,很可能是珠海……”

高勁鬆沒搭腔,隻是安靜地聽著。他注意到何英提到球隊時沒有用“我們隊”這樣的稱謂,而是直述其名“明遠”,連前麵的地名都沒添上,這似乎意味著很多東西。

何英又說道:“我不想去珠海。”

高勁鬆疑惑地問:“你和他們的合同還沒到期?”據他所知,何英和省城明遠的合同與自己當初和新時代俱樂部的合同大同小異,都是以球隊在乙級聯賽裏止步的時間作為合同的截止時間,既然省城明遠今年的聯賽已經結束了,那麼何英實際上和俱樂部也就沒什麼關係了,怎麼突然間就提出他不想去珠海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