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南省省會昆明是一座有著兩千四百多年曆史的古老城市,也是我國著名的旅遊城市,尤其是她那夏無酷暑冬無嚴寒的宜人氣候,更是為自己贏得了“春城”的美譽。然而這座城市被人頻頻提及並且猶如爆炸一般地出現在報紙上,卻是因為一九九四年足協的一道硬性規定:所有甲級俱樂部的隊員,必須在通過足協的體能測試並且取得參賽資格證之後,才能參加甲A或者甲B聯賽;而體能測試的地點,就在昆明市南端的昆明海埂體育訓練基地。
幾乎是在一夜之間,所有關心著中國足球的人們就記住了這個地方,也幾乎是在一夜之間,這座美麗的高原城市就成了許多球員心目的夢魘。海埂冬訓、海埂春訓、體測、跑圈、足記……語言學家們甚至都沒來來得及為這些新名詞確定準確的含義,它們就已經被許多人耳熟能詳並且運用自如,頻繁出現在報刊雜誌上,甚至出現在中央電視台的新聞裏。
從十二月中旬開始,三十六家甲級俱樂部就象蝗蟲一樣陸陸續續地向這個占地三十六萬平方米的基地集中,把基地裏寥寥可數的幾棟宿舍樓變成一個幾乎密不透風的沙丁魚罐頭。那些動手慢的球隊隻能哀求平日裏交好的俱樂部,把希望寄托在別人的憐憫上,期待著能分上幾個房間,哪怕是主教練和隊員們一起打地鋪哩,也比每天來回跑上十幾公裏住賓館強。是的,當時距離基地最近的一家賓館也在七公裏以外,何況即使到了那裏,賓館也未必能提高足夠的房間和床位,因為來到海埂的不僅僅是球員和教練,還有跟隨他們而來的是眾多新聞記者,還有如同人口販子一樣的持牌體育經紀人,他們還帶來了一撥又一撥有著各種皮膚操著各種語言的外籍球員——這些人都隻能住在基地外的旅店或者賓館裏。在每年的這個時候,平日裏安靜得可以聽見風在綠草上低吟的海埂基地立刻就變得和鄉村裏趕集一樣熱鬧,而到了吃飯的時候,在基地食堂那道狹窄門口進進出出的球員彙集成兩條洶湧的洪流,再加上在人群中穿梭的小商小販以及他們賣力的大聲吆喝,這裏就更象是一個擁擠喧囂的大廟會,
高勁鬆幾乎沒費什麼力氣就被擁擠的人流給裹脅到了食堂外。他馬上離開了漸漸散開的人群,跑到一邊檢查了一遍自己的飯盒。
謝天謝地,飯盒除了因為擠壓而有輕微的變形之外,裏麵的飯菜倒沒有遭到多少破壞,隻是因為在某個環節上的不小心,紅燒豆腐的油水已經從飯盒邊沿滲透出來,紅豔豔地順著他的手掌頑強地爬向他的手腕。
他嘟噥了一句難聽話,趕緊把飯盒遞到另外一隻手裏,使勁甩甩濕漉漉的手,滿不在乎地彎下腰把油手在路邊的草稞裏抹了抹,還心有餘悸回頭望了望那幅壯觀的景象。吃個飯就象打仗一樣!他又嘟囔了一句粗話,前後左右看了看,路邊低矮的水泥路沿上都坐了人,隻好不理會旁邊綠地上那塊“此處禁止踐踏”的告示,邁步就踏上了草坪。
和他一塊進食堂的魏鴻林現在才出來,而且根據他滿臉油汗的狼狽模樣來看,他的收獲肯定不怎麼樣。事實也的確如此,他的大搪瓷碗現在都已經快成了橢圓型,番茄炒雞蛋也就剩薄薄的一層汁水攤在色澤不純的米飯上,而他好不容易爭到的兩個鹵蛋……除了碗沿上那幾道深褐色的痕跡表明鹵蛋的確存在過之外,就再沒有和鹵蛋扯得上關係的東西。
高勁鬆還很有興致地往他傷口上撒鹽:“我看見你把最後兩個雞蛋搶到了啊,——雞蛋呢?”
“孵小雞崽了。”魏鴻林啐了一口唾沫說道。上午訓練導致的疲憊還有剛才在食堂裏的連番廝殺,讓他沒了平日裏的幽默感,而且即便他還能說幾句俏皮話,他如今的形象也不能給他壯什麼聲勢。
高勁鬆朝不遠處走過的姚遠笑了笑,舉著手裏的飯盒示意自己已經吃上了;姚遠也朝他笑笑,舉舉手裏的碗,用眼神表示自己到那邊去吃。高勁鬆點點頭。他早就看出來了,姚遠和魏鴻林兩個人大概有什麼很深的矛盾,即使是在基地宿舍裏撞見,也從來都不搭話,就象兩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他沒向兩人問起過這事的緣由——他不好奇別人的私事,別人願意說他就聽,不願意說也無所謂,反正他是絕對不會主動去打聽。
又有一個不自覺的家夥跨過道路和草坪之間的灌木叢,一邊走過來,還一麵朝他們打招呼。
高勁鬆和魏鴻林對望了一眼,同時露出了笑容。
來的家夥是張遲,如今去了甲B俱樂部上海東勝,據他自己說,俱樂部上下對他都很好,明年踢上主力的可能性很大,可昨天下午高勁鬆他們偶爾從東勝訓練的場地邊經過,卻看見張遲正在為分組訓練的隊友們做著揀球遞水的活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