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盈盈一坐下來就端了茶杯喝水,發現茶涼了又呸呸地吐出來,喊了服務員過來換茶,還咋咋呼呼地問:“何英死哪裏去了?怎麼還不來?是不是又去幹壞事了?”看來這是一個大大咧咧的女子。
高勁鬆趕忙咽了嘴裏的杏仁回何盈盈的話:“可能還在劃船。”一直以來他對何盈盈都有些敬畏,要是追根溯源的話,這份敬畏也許來自他少年時期親眼目睹的一次打架鬥毆事件:何盈盈把一個她家附近有點名氣的小流氓攆了兩條街……
“我們也去劃船。”何盈盈立刻高興地對自己的男朋友說。
尹廣岩正在用一塊絲絨布揩抹眼鏡上的雨水,為難地說:“還在下雨。”但是他馬上就改口說,“好,我去租船。”不過他還是用眼神示意何盈盈,冷落了高家兩姐弟不大禮貌。
高勁鬆擺擺手說沒事,而且聲稱他背上的傷不允許他做劃船這樣的劇烈運動。
高夏也不想去劃船。從昨天到現在,她都沒找到時間和弟弟好好地說說話。要是認真算起來的話,這是三年多來姐弟倆的第一次見麵。
於是有些不情願的尹廣岩隻好和興高采烈的何盈盈一道去租船。
高夏立刻迫不及待地追問起弟弟,這半年多的時間裏他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這個問題憋在她心裏已經太久了,她好多次向大姐打問過這事,可大姐壓根就說不清楚,而問到他這個弟弟,高勁鬆的解釋又總是好象在編故事騙她一樣,什麼足球,什麼聯賽,似乎足球職業聯賽就象一座金山一般,隻要他願意,隨時都能去那裏抱一大塊金子回家,然後便可以躺在上麵吃穿不愁……
高勁鬆隻好把自己過去半年多時間裏的經曆原原本本地給二姐描述了一遍。
“……就是這樣,陰錯陽差地,我現在是武漢雅楓俱樂部的球員了。”他給自己和二姐的茶杯裏續上開水,接著說道,“何英現在也是個職業球員。不過他所在的重慶綠楓是甲B球隊,我所在的武漢雅楓是甲A球隊。”
高夏迷瞪著兩隻大眼睛,就象看著一個陌生人一樣盯著高勁鬆。到現在她都不敢相信他所說的話,她完全就象是處在一個光怪陸離的夢境中一般。她從來都沒想到弟弟身上竟然會發生這樣曲折離奇的故事,更沒想到一個人的命運竟然會在這麼偶然的情況下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她忍不住懷疑,眼前這個高個子年輕人到底還是不是她熟悉的弟弟。不過她馬上就對自己的這份猜疑而感到好笑了——這當然是她的弟弟,不然她怎麼會跑來這裏傾聽這個美妙的故事呢?
她很快就想到一件事情,便問他:“那麼你以後不回省城了?戶口怎麼辦?”
高勁鬆楞住了。他還從來沒想過戶口的事情。是啊,他現在人在武漢,也代表湖北參加過全國性的體育賽事,但是他的戶口還在省城哩,這眼前看起來不是問題的小事今後也許會給他帶來一係列不必要的麻煩。他想了想,有些不太肯定地說道:“俱樂部應該有章程。要是表現好的話,俱樂部能替我解決這事。”他馬上又想到了另外一種更方便的解決辦法。“我可以在武漢買套房子,這樣的話,隻要我願意,我的戶口就能落到武漢。”
他立刻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要不是提到買房子辦戶口,他也許就把這件事給忘記了。
他把自己在縣城裏新買了房子的事情告訴了二姐,並且很詳細地給他解釋了為什麼那套房子會寫在了自己的名下。“我原本就是打算給你和大姐一人置辦一套房子,但是當時時間有點緊,隻好先記到我名下,等春節回去我們就去把過戶的手續辦了。”他已經知曉了甲A冬訓的規矩,春節期間一般都有十天左右的假期,這時間足夠他回去辦手續,唯一擔心的就是怕到時候別遇上辦理這種手續的政府部門放假。
高夏沒有想到弟弟竟然會考慮得這樣周到,她的淚水立刻湧出來。從小到大,她幾乎就沒關心過這個弟弟,這一方麵是因為他大部分時間都在地區和省城裏踢球,另外的原因也是因為她太珍惜她的學業,直到父親去世,她上了大學,這才漸漸地體會到弟弟對她有多麼的好——他掙來的錢幾乎有多一半都拿來供她讀書了。這就更讓她羞愧。她忽然記起來大姐曾經告訴過他,弟弟為了節約一頓飯的錢,寧可在打工的地方多幹幾個小時,就為了那頓免費的晚飯。想著弟弟為她做出的犧牲,想著大姐一麵照料父親一麵拉扯兩個外甥,還要和那個斤斤計較的姐夫一起維持他們的家庭,她就痛苦得幾乎不能自拔……
看著二姐坐在那裏一個勁地抹眼淚,高勁鬆就趕緊勸她:“姐,有人看哩……”他一時半會鬧不明白她為什麼哭,更不知道該怎麼去勸慰她。
高夏索性趴在方桌上嚎啕大哭起來。
已經有人在朝著這邊指指點點了,好些人臉上都露出了鄙夷和厭惡的神色。在他們看來,一個年輕女人哭得那麼傷心,那麼那個年輕男人就一定付有責任,即便他們不方便把自己心中的曖昧想法在這種場合裏表達出來,但是他們的眼神也能揭示出他們很中意自己心中那種帶著人性陰暗一麵的猜測。
高勁鬆惱怒地盯著那些胡亂猜測的家夥,尋思著是不是找個碴把這些人都揍一頓。這個可怕的想法一旦在心裏冒出來,就立刻象澆過遊的火苗一樣騰騰地朝上竄。現在就看哪個不長眼的家夥撞到他的拳頭上了!
好在這個時候何英帶著他的女朋友回來了。他挽救了那些即將倒黴的家夥,也挽救了很有可能要在派出所裏呆上幾天的高勁鬆。
何英的女朋友立刻就用女人特有的細膩方式勸慰了高夏,而何英也攔住了站起來準備去攪架的高勁鬆,盤問了兩句事情的原委,然後他也捋起了袖子,還順手抄起一把木凳。
“不幹他們的事。”高夏一邊抹著眼淚一邊趕緊為那些家夥開脫。她知道這兩個弟弟打起架來都不要命,而且那些看熱鬧的家夥看起來也不可能經受得住他們的打。“是我自己心裏難受。”說完了就又抽抽噎噎地哭。
這讓憋了一肚子火的高勁鬆和躍躍欲試的何英麵麵相覷,一時都拿不定主意到底是打還是不打。
打不打?何英用眼神問高勁鬆。
算了。高勁鬆泄氣地坐回自己的椅子裏。
兩個人對坐著發了半天呆,何英才發現這裏少了兩個人:“我姐呢?”他沒問尹廣岩去哪裏了。那家夥的白淨模樣就讓他膩味,還整天沒事便抬眼鏡架,不就想賣弄一下自己書讀得多是個碩士研究生嘛!他私下裏在他姐麵前說了那家夥不少壞話,可沒見有什麼效果。總有一天他得找個借口拾掇他一頓!
“劃船去了。”高勁鬆說道。
何英立刻指使自己的女友去湖邊看看,還特意交代:“記得看仔細,看看有沒有一個戴眼鏡的年輕男人漂水麵上。”這話給他招來了好幾拳錘打。
高勁鬆也被他逗樂了,揶揄了他一句:“至於嘛,有那麼大的仇恨?他不就是比你白點嘛。”他原本想說帥氣,但是因為何英比較忌諱別人說這個,話到嘴邊便轉了口。“我看他對你和對你姐不都挺好的嗎?你姐昨天還說,你爸媽都同意了……”
何英撇撇嘴角,鼻子裏哼了一聲:“那人不地道!”
高勁鬆望著他好一會,換過了話題:“你上回說沈指導想換房的事,有下文了麼?”
“我正滿世界托人問著哩,合適的不好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