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李曉林提醒高勁鬆不要給自己找麻煩的時候,在基地辦公大樓一樓的助理教練辦公室裏,代理主教練言良成和他的兩個助手,還有俱樂部的總經理吳興光以及球隊的領隊,正坐在一起商量今天晚上的會該怎麼開。
今天的晚上的會議議題有好幾個,最重要的是關於星期天那場聯賽的部分,對手的戰術特點、防守進攻體係中的習慣性行為、關鍵性人物的防守,以及球隊為應對這個對手要采取的戰術——包括戰術要求和戰術布置。講解戰術之前,還要告訴隊員們,俱樂部對這場比賽有什麼要求——象雅楓這種中遊球隊,從來都不奢望每場比賽都有一個令人滿意的結果,出於這樣或者那樣的原因,他們會有選擇地放棄一些比賽,這些事前就確定會輸的比賽,有些是為了避強隊鋒芒以保存實力和旗鼓相當的對手爭奪上遊位置,有些則是為了還人情或者讓別人欠自己一個人情。
電視裏正放著上一輪聯賽四川宏盛和山東東臨的比賽,四川宏盛就象隻病怏怏的懶貓一般,被山東東臨收拾得體無完膚,要不是主裁判看在這是宏盛的主場的份上高抬了幾下手,也許比分就不是區區一個“二比零”。
言良成讓畫麵停在一個賽場的全景上,然後對吳興光和領隊說:“四川宏盛現在的踢法就是荷蘭式的全攻全守,可他們的主教練沒有考慮到隊員的自身條件,也沒有考慮隊員們的體能能不能支撐九十分鍾,所以四川宏盛的比賽通常開始時很凶猛,也有兩分荷蘭足球的模樣,冷不丁地也能把人唬一跳,可到三四十分鍾之後,隨著隊員體能下降,就現了紙老虎的原型……”他停了下來,接過了吳興光遞過來的煙卷。心不在焉的領隊臉上擠出一抹笑容,又偏了身子端著茶杯準備站起來續水。守門員教練抱著手肘窩在沙發裏,盯著電視一言不發。隻有臨時從青年隊抽調過來當言良成助手的那個教練嗬嗬地陪著幹笑了兩聲,然後就眼明手快地接過了領隊的茶杯擱在茶幾上,又跑過去拎了暖水瓶來幫大家的茶杯裏都添上了水。
言良成湊在吳興光手裏的打火機上點著了煙,揮手趕開麵前的一團煙霧,這才把自己的話接下去:“今年四川宏盛的九場比賽裏,——包括兩場足協杯的比賽——他們隻贏了一場,平了一場,其餘七場全是輸;九場比賽裏有八場比賽丟了球;三場比賽的上半時就有丟球,而且這四次丟球都發生在比賽上半時進行到四十分鍾之後;有四場比賽的丟球超過兩個;在最後時刻被對手破門也有三次。”他羅列了一大隊數據,然後既問道,“這些說明什麼?”
“這些說明什麼?說明了什麼?”吳興光死死地盯著電視畫麵,喃喃地把問題重複了兩遍。
誰都沒說話。誰都知道言良成不需要別人來回答這個問題。除了已經對靜止的電視畫麵著迷的吳總經理。
“這說明四川宏盛隊員的體能問題很嚴重!他們甚至不能支撐半場比賽,支撐不了四十五分鍾!”
“他們的體能問題很嚴重?好。好。”吳興光點著頭,一連把個“好”字重複了好幾遍,巴咂著嘴說道,“好,這很好。”
不僅是正在分析對手的言良成停下了話,連捧著茶水低頭想心事的領隊也驚訝地抬起頭來盯著吳興光,助理教練和守門員教練更是直起了腰,一心等著吳興光說下去。看來長期作為賽前預備會議觀察員的吳總經理,今天準備給大家露一手了。
可大家的等待換來的是居然是吳興光的沉默。
言良成咳了一聲,問道:“吳總,你是不是有什麼話要說?”
可吳興光還是把滿付心神都沉浸在電視的靜止畫麵裏,連動都沒動一下,手裏的煙卷已經積了好長一截灰白的煙灰,顫巍巍地接在煙頭上。
領隊煞有介事地掏出手帕蒙著嘴,煞有介事地大聲咳嗽了一下,抱歉地說道:“不好意思,昨天晚上老婆非得開空調,半夜裏把我給凍得——可能有點感冒。”
吳興光這才從失神中蘇醒過來。他先是手忙腳亂地拍打著落在衣服褲子上的煙灰,察覺到屋子裏似乎太安靜了,抬了頭茫然地看了眾人一眼,象是想起來了什麼,就對言良成說:“很好,很不錯,說得很在理。你接著說,我聽著哩。”
言良成簡直不知道該說他什麼才好。什麼叫“很好很在理”,鬧了半天自己說的話吳興光一個字也沒聽進去。他不滿地看了吳興光一眼。
吳興光也知道自己理虧,隻好陪著笑說道:“今天事情太多了。先是被集團公司老總叫去狠狠誇了一通,又陪著兩個股東和讚助商吃午飯,下午本來說早點回來咱們先碰碰頭商量下晚上會議的內容,結果……結果……”他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抽搐了兩下,趕緊低下頭借著把煙頭掐滅在煙缸裏的機會遮掩過去,又拿起煙盒再給眾人散了一圈,臉上才恢複正常顏色。他也趁機找到了合適的托辭,“結果又被人半路抓了民工,去參加一個球迷的集會……哎,這一來二去的,什麼事都耽擱了。”一邊說一邊用眼睛瞪著領隊,希望他站出來給自己圓謊。
“是啊,這是市裏幾個大協會的集體活動,原本想把在家的教練都喊上,再叫上幾個隊員的,可吳總說大家都累,而且後天還有比賽,幹脆就我們倆去跑一趟。這種場合我們倆一同露麵,發起這活動的球迷協會臉上也有光彩。你們是沒去看,省裏幾個大城市的協會都派來了代表,滿滿盈盈一禮堂的人……”領隊連說帶笑帶比劃,硬生生地勾勒出一幅無中生有的熱鬧場景,順便還把一頂“體貼同事愛護隊員”的高帽子不著痕跡地戴到吳興光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