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賽結束了,但還是有大群的球迷滯留在體育場的南大門外久久地不肯散去。好好的一場比賽,雅楓竟然在兩球領先的大好局麵下輸了,再沒有比這更讓人窩火的事情了。再聯想到上一輪對陣四川宏盛時雅楓那糟糕的表現,憤怒的球迷非得讓雅楓俱樂部給出個說法,要是俱樂部總經理吳興光不願意出麵的話,那麼主教練程德興出來說幾句也行,球迷們就想問問,為什麼雅楓連個挽留顏麵的平局也保不住?
雅楓俱樂部的大客車就停在體育場大門裏。車廂裏亮著燈,司機端端正正地坐在方向盤後麵,耷眉搭眼地假寐,對大門外亂糟糟的情形毫不在意。從球迷的角度望過去,根本就看不到車廂裏的球員,深顏色的車窗簾也全都拉了下來,他們也不知道到底雅楓俱樂部的官員還有教練們是不是都在車上。但他們知道雅楓隊員就在這輛大客車上。就在幾分鍾前,當這輛客車快要駛出體育場時,兩個體育場的工作人員攔下了車,並且扒著車門和車上的人簡短地交談了幾句,然後有著醒目的俱樂部標誌的大客車就停在了那裏,再也沒挪動地方。很明顯,那兩個體育場的工作人員是在警告雅楓俱樂部,不要在這個時候貿然離開體育場。
聚集在體育場大門外的人漸漸地多起來,幾乎阻斷了這一段道路的交通,清脆的自行車鈴鐺時不時地在人群裏響起來,偶爾還會伴隨著騎車人的兩句咒罵,不過更多的人是在街邊架起了自行車,饒有興致地等待著事態的進一步發展。不知道怎麼回事,一輛黑色的小轎車也拐進了這條在大白天都比較冷清的大馬路,司機顯然不知道這裏發生了什麼事,看見這麼多人把道路都幾乎遮斷了,一麵按著喇叭一麵把頭探出車窗大聲地咒罵。可教他奇怪的是,站在馬路中間的人壓根就不理會他,好象也沒人在意他惡毒的咒罵,反而都用一種幸災樂禍的神情望著他。唯一搭理他的是人是個穿製服的交通警察。警察走過來,很標準地敬個了禮,就讓他把小車開到街邊去停下來,然後讓他把駕駛證掏出來,一邊檢查他的證件,一邊告訴他,每逢甲A聯賽的比賽日,這段街道都是交通管製區,通常會在比賽結束兩小時之後才會取消管製。說著警察就遞給他一張紙,“明天去把罰款交了,下次不要再這樣了。”
抹著額頭汗水的司機接過罰款單就傻了眼。兩百塊!這是一般交通違規的最高處罰了。但是他覷了覷一臉嚴肅的警察同誌,就把求情告饒的話全部咽了回去。唉,他隻能自認倒黴了。
這個時候大門外已經聚集了七八百人,這其中有球迷,也有看熱鬧的人。球迷們在呼喊著口號,要求雅楓俱樂部派個能管事的人出來說句話給個解釋,可因為缺乏組織,他們喊的口號也五花八門,有要求程德興出來的,也要要求吳興光出麵的,還有人就是趁著人多熱鬧在起哄,當然其間也夾雜著一些對某位球員的點名謾罵。馬路對麵的街沿是個劃分球迷與非球迷的界線,站在街沿上的人幾乎全是看熱鬧的,雖然他們中間也有剛才就在體育場裏觀看比賽的觀眾,但是他們並不是武漢雅楓的忠實擁躉,也不大關心比賽的結果,純粹就是湊個熱鬧。有的看熱鬧的家夥還在和旁邊的人小聲議論著這次球迷抗議活動的人數和規模,並且把它和前幾次發生在這裏的事件相比較,預測著這次抗議活動的可能結果。這裏還有幾家新聞單位的記者,他們興奮地在人群裏鑽來鑽去,一家本埠電視台甚至直接就在現場鋪擺開家什,一個模樣挺俊俏的小姑娘拎著個話筒,嘰嘰呱呱地開始了現場錄象。
雅楓俱樂部一直都沒人出來回應球迷的呼聲,那輛大客車就安靜地停在體育場裏,隔著一道大鐵門和外麵的人群對峙。憤怒的球迷也拿縮頭烏龜一般的雅楓俱樂部沒辦法--大門前就站著二三十個穿製服的武裝警察,還有維持秩序的公安民警和便衣,這些人站在這裏可不是當擺設的,要是有人敢肆意妄為的話,他肯定會吃了不兜著走。但是球迷也不願意就這樣偃旗息鼓,可他們又沒有更有效的辦法,隻好繼續把滿腔怒火用語言發泄出來。
麵對幾百號人要求雅楓俱樂部解散、吳興光滾蛋、程德興下課以及某某某是個軟蛋孬種熊包的話,大客車依然保持著沉默。司機甚至把車廂裏的燈都關了,隻留下駕駛台前的一盞小燈。昏黃模糊的光線籠罩著端坐在駕駛員座位上的司機。司機垂著手臂,臉上毫無表情,安靜冷漠的目光平視著前方,對於眼前的一切視而不見,對於幾步之外球迷的呼聲充耳不聞。
看熱鬧的人已經走了不少,不過又新來了不少,但是總的來說聚集在這裏的人是在減少。隨著對峙時間的延長,有的球迷已經帶著對雅楓俱樂部的失望和憤怒離開了,留下來的球迷呼喊口號也不是那麼有勁了。
最終人群漸漸地散去。
雅楓俱樂部的大客車早已經離開了,大門外的武警和公安也沒了蹤影,這段街道又恢複了往日的平靜與安寧,連球迷拋灑了一地的碎紙片還有許多被人踩得不成模樣的塑料瓶都被體育場的工作人員打掃得幹幹淨淨,再沒有什麼東西能讓人回想起剛才在這裏發生的事情。體育場的大鐵門在路燈映照下,在水泥地上拖出長長的陰影。一隻大黑貓從街邊的綠化帶裏探出了頭,警惕地打量著周圍的動靜,然後悄無聲息地躥進了體育場。
這次球迷的抗議活動並沒有見諸報端。這種很理智的抗議行為已經無法引起讀者的興趣,事實上,即便有過激的球迷和警察發生衝突,這也未必能合乎讀者的胃口。讀者需要的是有關比賽的內容,有關某位球員的出彩表現或者某位球員的拙劣表演,要是這些故事裏還能摻雜著雅楓俱樂部內部的恩怨情仇,那麼它肯定會吸引住絕大多數讀者的眼光。
本埠的一家報紙就是這樣幹的。他們在關於本場比賽的報道中突出了兩個雅楓隊員,佛朗哥和高勁鬆。在記者的筆下,兩粒進球霸占了本輪聯賽“十佳球”榜首和次席的佛朗哥自然是光芒四射,連他那腳根本經不起推敲的直塞傳球也被記者貼上了“充滿靈性和想象力”和“極具威脅”的標簽,當然佛朗哥還是一個永不服輸的鬥士,直到比賽臨近結束,他都還在“頑強地尋找機會”,同時他還是球隊的核心,“參與了本場比賽的絕大多數進攻”,有成為“球隊的靈魂”的潛力。對於佛朗哥,這位記者毫不吝嗇自己的讚譽之辭,可對於高勁鬆,他就變得異常的苛刻。“整場比賽裏很少看見他的身影”,這一句話就為高勁鬆消極比賽或者狀態低迷定了性。但是這並不算完。“前幾場比賽裏,無論是充當後腰還是擔綱前鋒,他都積極地參與防守,可在本場比賽裏,即便是自己的球門最為危急的時刻,他也絕少出現在禁區裏。”對於這位見天就在雅楓基地裏出沒的記者來說,他自然非常清楚高勁鬆為什麼不參與防守,可不知道出於什麼樣的目的,在文章他就是一個字都不提。比賽最後時刻高勁鬆錯失扳平比分的絕佳機會,這也是文章報道的重點,一個“即便是不會踢球的人也能踢進去的球”,作為職業球員的高勁鬆怎麼就偏偏踢不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