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47)(上)3月5日更新求訂閱(1 / 3)

當東方的天際剛剛泛白時,高勁鬆就被一陣腳步聲吵醒了。

他睜開眼睛,從半敞的房門透射進來的刺眼光芒讓他不得不再次把倆眼緊緊地合上,直到他聽到門鎖和門銷碰撞產生的那聲細微的啪嗒聲,才再次睜開眼。眼前是一片昏暗朦朧,好半天他才清醒地意識到,自己依然是在躺在病床上。

他看到斜對麵病床上的人輕輕地呻吟著,慢慢坐起來,然後用手搬著自己的一條腿,小心翼翼地把它挪到床邊。那人的整個右腳都被石膏和繃帶包裹得嚴嚴實實,在昏暗中顯得格外紮眼。

剛才出門的人很快就回來了。是斜對麵病床上病號的妻子,她還帶回來一盆熱水。

女人輕手輕腳地把水盆在丈夫的病床邊放下,還小聲地責怪自己男人不該起來,然後她就走過來準備關門;她注意到高勁鬆也醒了,就對他笑笑,意思是為自己剛才吵到他而感到抱歉。

高勁鬆朝她點下頭表示理解,同時他也示意不用把房門徹底關上。武漢的夏天氣溫高,即使是夜晚,暑氣也讓人難挨,所以醫院病房裏的冷氣幾乎晚晚都要供應到半夜;可他現在住的多人間,不大的病房裏連病人帶家屬有十二個人,這麼多人擠在一個關門閉戶的空間裏,再經過一個晚上,藥膏味消毒水味汗味腳氣口臭以及其他的各種味道通通混雜在一起,讓屋子裏的空氣異常渾濁,就把門留個縫,通通風換換空氣也好。當然也不能徹底敞開,那樣做的話,走廊上的各種響動便能毫無窒礙地傳進病房裏,會影響到別人休息。

女人照他的吩咐讓房門留下一道縫隙,又輕手輕腳地過去打開了通向陽台的門和窗戶。

房間裏的空氣總算有了一些好轉。

高勁鬆在枕頭下摸索到自己的手機。時間還不到六點,離手術還有四個小時。他命令自己再睡一會兒一一這是昨天醫生反複交代的事情,手術前一定要好好休息,不要東想西想。可是他現在一點睡意也沒有,清醒得就象即將要踏上足球場。

他立刻悲哀地想到,也許他再也不能踏上足球場了。

不!別去想足球!不要去想足球!想想別的事情,想想別的令你開心的事情……

他努力地克製著自己的思想不要向足球上靠攏,拚命地睜大眼睛,在房間裏尋找著足以讓自己注意力轉移的東西。

六張病床,六個病號,還有同樣多的來護理病人的家屬。他左邊是姐夫陳鋼,現在正均勻地打著呼嚕;右邊是個讀小學的小男孩,昨天下午才進來,他中午放學時和別的娃娃一起抄近道翻牆回家,結果圍牆垮了砸斷了胳膊和一根肋骨;再過去是個六十多歲的老頭,下樓買菜,結果在樓梯口跌了一跤,摔斷了尾椎骨,被兒子媳婦送來時還一個勁地罵把香油灑地上的混蛋。對麵床上躺著的是一個河南平頂山過來的病人,自己轉到這間病房時,他就已經在了,脾氣很大,見誰都罵,罵醫生,罵護士,罵自己婆娘,他老婆說他們已經走過很多家醫院,北京上海的大醫院都去過,花了許多錢,可到現在也不知道他的毛病到底是咋回事,無論用什麼藥甚至開刀動手術,他大腿上的傷口總是不見好。高勁鬆在護士給他換藥時見過那傷口,大腿內側有塊巴掌還大的烏紫腫塊,中間半指長的創傷口子黑得發亮,還不停地流膿水,看著就讓人心驚膽戰;聽姐夫說,怕是要截肢,所以那人才有那麼大火氣。唉,病都沒診斷出個名堂就要截肢,這種事情擱到誰身上都受不了……

再過去就是斜對麵的夫妻倆。兩口子都是農民,從黃石來武漢掙錢,沒什麼手藝,就蹬三輪車沿街賣菜,雖然辛苦,可起早貪黑忙一天,刨去吃喝住宿,也能攢些錢。一個月前的一天下午,為了逃避城管稽查丈夫不慎翻了車,腿腳也掛了彩。他們舍不得為這種小傷痛花錢,就一直在街邊的診所看病拿藥,直到腳腫得根本穿下鞋痛得走不成路,才不得不來大醫院作檢查。檢查結果出來把醫生嚇了一跳:趾骨斷了兩根,踝關節錯位;要住院。現在丈夫已經在妻子的幫扶下站起來,讓妻子攙著自己杵著拐杖向衛生間挪,一頭還絮絮叨叨地抱怨大醫院收錢多,一張病床一天就要二十塊,妻子晚上睡的看護床連帶被褥一晚上又要花五塊,還有醫藥費和兩個人的吃喝,一天下來至少要二百來塊錢的開銷,他不想住了,還是拿上藥回家好……妻子在旁邊小聲安慰他,說再節省也不能吝惜看病的錢,病好了比什麼都值當。直到倆人挪進衛生間關上門,丈夫還在為回家的事和妻子爭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