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07)(下)3月18日更新(1 / 3)

高勁鬆上車之後才知道,車上的女人是餘胖子在物業管理公司裏的同事。

餘胖子所說的回民飯館並不算遠,麵包車在城區裏還沒改造過的老街道上拐了幾個彎,就到了地方。才到地方餘胖子就傻了眼。整整半條街已經被拆得七零八落,到處都是殘垣斷壁,一地的破磚碎瓦。在這片瓦礫堆中,唯一還算完整的地方就是在臨街處一棟老式的木結構兩層小樓房;樓頂黑撲撲的瓦已經被掀掉一角,泛著朽黑色的木頭椽子曝露在碎雨中;二樓上兩扇窗戶如今連窗框都沒了蹤影,隻剩下兩個黑黝黝的大洞,窗框和牆壁銜接的地方搭拉著一綹藍不啦嘰的花布,也許是房東扔下不要的窗簾;牆麵上一溜到地的白灰大概是不久前才吐沫的,還泛著幾分新意,可灰漿調得不均勻,抹灰的人也沒有盡心盡力,所以有些地方厚有些地方薄,厚實的地方灰漿已經幹裂出一道道裂縫,稀薄的地方卻連牆麵上原有的建築材料也遮蓋不住,混在黏土裏的籬笆在白色的灰漿襯托下,愈加地清晰……看來,做這活路的人其實不是在粉刷牆壁,而是在抹石灰水殺白蟻。

樓下卻是另外一番光景。一樓的兩家店鋪都在門口支起了大塊的木板,木板上攤著各式各樣的服裝,三四個人守在木板邊,熱情地招呼賣一個從他們麵前經過的路人。一個胸前掛著個黑皮包的人,一手裏抓著一大遝零碎鈔票,一手裏提著個喇叭,粗聲大氣地一遍又一遍地嚷嚷:“來看看呀!來看看呀!拆遷賠本大甩賣啦!來看看呀!三百塊的衣裳隻賣一百二啦!吐血大甩賣啊!四百二的皮鞋隻賣一百八啊……”可他吼叫得聲嘶力竭額頭見汗,路過的行人卻沒幾個認真停下來,即便有人按捺不住揀便宜的心思走到攤子旁看看,也很快就搖頭撇嘴地去了。

餘胖子把車在這條街上轉了兩圈,就是沒看見他盛情推薦的回民飯館,臉上登時有些掛不住。他把車停到路邊,跑去打聽回民飯館的去向。

他很快就帶著一臉的失望和懊惱回來了。回民飯館春節前就搬走了,問了幾個人,有說搬去北城的,有說搬去東城的,還有一個人說得斬釘截鐵:老板回蘭州老家了!

餘胖子隻好征求兩個同伴的意見,看他們有沒有好建議。

高勁鬆對這頓吃喝根本就提不上興致。他現在隻關心自己的工作和前途;而且他也沒覺得餓。

餘胖子的同事對一頓午飯招引來的這許多事情頗不耐煩,默了半晌,就推說她人不舒服,現在就想回家;下午她就不去公司上班了,教餘胖子替她請個假。餘胖子一麵開車,一麵小聲地說了些安心勸慰的話。可他白搭了半天唾沫,他的同事直到下車也沒給他個好臉色。

他們倆在前排正副駕駛座位上嘀嘀咕咕小聲說話時,高勁鬆就一直在假裝看車窗外的景色。不多的生活經曆告訴他,餘胖子和那女人多半不是一般的同事關係。要不是他有事要餘胖子幫忙,這種時候他就應該馬上下車,而不是擺出一付不相幹的模樣,死皮賴臉地坐在這裏。

穿過一個十字路口,餘胖子的同事突然拉開車門下了車,隨即就鑽進一輛在路口等綠燈的空出租車,出租車緩緩地駛出一長溜等待通行的車輛,向右拐個彎,很快就從兩人的視線裏消失了。

高勁鬆吃不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的突然出現攪擾了他們,他思量了一下,囁嚅著問道:“四哥,要不,我下車吧?”

餘胖子唆著嘴唇搖搖頭,說:“不關你事……”說著又苦笑一下,無比惆悵地歎了口氣。他擰著眉頭問:“那……咱們去哪裏吃午飯?”

高勁鬆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他現在哪裏還有心思吃飯?而且這頓飯是他有求於人,總不能讓餘胖子掏錢,可他身上哪裏還有請人吃午飯的錢!即便他願意掏光身上所有的錢,用一頓午飯來換取一份工作,四十塊錢又能吃喝到什麼好東西?但是他偏偏還不能拒絕餘胖子的提議一一也許沒吃上午飯,餘胖子就不會幫他的忙……

就在他遲疑著是不是把自己的實際情況告訴餘胖子時,餘胖子又開口了。

“要不,就去去年咱們去過的魚莊?”他已經看到高勁鬆臉上的為難神色,就說道,“去年你請過我一回,這一回就讓我做東……”

“四哥,我的事情……”高勁鬆一點都不想吃這頓飯,就是餘胖子請客他也不願意去。要是工作有著落的話,哪怕是借錢哩,他也要請餘胖子大吃一頓……

餘胖子打斷他的話:“這事急忙幫不成。飯桌上咱們慢慢說。”

飯桌上餘胖子也沒讓他說。眼見著倆人把一瓶白酒都喝掉了一大半,一大盤魚和幾樣葷菜素菜都快見了盤子底,工作的事情卻還是沒下文,高勁鬆心裏急得火燒火燎,可餘胖子就是不給他說話的機會。但是他也沒辦法立刻就拉下臉來離開。因為餘胖子就象對待一個相知多年的朋友一般,對他說了好些掏心的話,從自己早些年的工作生活一直拉扯家庭和婚姻,說到動情的地方,還當著他的麵抹開了眼淚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