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時已是大明世祖二十四年,西域匈奴經內亂後已不成威脅,蜀中雖仍有前金殘餘盤踞,但天下大勢已定。泱泱中華已漸漸顯露出盛世跡象。
時秦西佛朗機、英吉利等諸國的紅番土人乘船千裏迢迢來到中原做生意,紅番教士亦有入中原傳教者。
西風東漸之下,秦西風潮日漸流行,高官顯宦社交之時莫不以在話語中夾帶佛朗機語、著英吉利服為榮。
程府尹這次設宴亦未能免俗,他以英吉利冷餐會的形式在悅來客棧的花園中搭設了幾個蓬子,兩邊擺上碗碟餐具與精美點心。來客自取自食,名為自助餐。
吳宇林等三人故意穿得衣著寒酸,三人一人取了一個餐盤,拿了幾個點心躲在背光角落裏,聽吳宇林一一介紹往來賓客。
此次程府尹乃是為了升職而造勢,自是下足了血本,不但在餐會布置上挖空心思,宴請的賓客亦都是重量級的。少林寺的方丈真觀大師、開封白鹿書院的山長朱喜先生,還有開封府衙的各級官員,河南道內的知名人士莫不在座。
整個餐會的食物由佛朗機國知名大廚一手包辦,管事仆役亦是由英吉利國來中土淘金的人士擔任。以如此豪華的陣容擺出如此正宗的秦西冷餐會,已經不是光有錢便能做到的了,以杜遠與卓非凡豪富身家亦不禁為之讚歎。
杜遠咋舌道:“光是這些金銀餐具便價值萬金,真不知程府尹是如此有錢,早知咱們當初當官去好了。”
吳宇林冷笑道:“你以為這餐會是程府尹自己出的錢麼?這次餐會是以開封府百年誠信老字號授牌儀式為名辦的,開封府衙裏出一部分錢,工商人士又出錢讚助了一部分。你沒見四周彩旗上全是商號的名稱麼?”
卓非凡還有些摸不著頭腦,傻嗬嗬地說道:“這方法倒也不錯,衙門授出百年誠信老字號的銅牌,百姓買東西時也有個憑據。”
“狗屁百年誠信老字號。”吳宇林笑著指著四周的彩旗、銅牌說道:“這種掛在店門口的銅牌、錦旗開封府幾乎每家店都有幾個。什麼信得過商社,什麼開封府衛生免檢商鋪,二百兩銀子就可以買一個銅牌掛上,哪怕你今天剛剛開業也可以,隻要你肯出錢,程大人保證童叟無欺,絕不加價。每年程府尹都得發出上百個這樣的銅牌。人說開封府內有三多:招牌多、廣場多、慶典多。招牌多指的就是衙門授予的各色信譽銅牌多、廣場多指的是開封府各類休閑廣場、市民廣場多,慶典多指的是程大人喜歡熱鬧,常變換著由頭搞些晚會慶典什麼的。”
卓非凡又不明白了,問道:“招牌多是為了斂財,廣場多是為了出政績,慶典多又是為了什麼?”
杜遠笑道:“這你就不明白了,這搞慶典才是最來錢的。每次慶典不過是搭個台子,放些花燈,請幾個名角出來唱幾出戲而已。賬麵上看起來支出十分的浩大,但其實很多搭台用的材料其實可以重複利用,名角的出場費亦可以要些回扣,這餘下的錢自然入了咱們程大人的袋中。而且就算有人事後發現不對,查賬也不好查。”
吳宇林撫掌笑道:“正是如此,事後該拆的也拆了,你便說是用金箔紙糊的戲台子也可以,反正是死無對證。而且又不用擔心什麼質量問題,用些次品建築材料便可以了,不伯擔心因為質量問題引起傷亡事故,亦不怕上司派人來查對賬目。象白鹿學院上任祭酒,便是吃了這個虧。”
卓非凡忙細問端詳。
原來省立白鹿書院上任祭酒胡潤先生立誌要將白鹿書院打造成一間世界知名的一流學府,於是挪用了貧困學子的助學金湊了約摸三萬兩銀子打造了一間豪華校門。開學之後,拿不到助學金的學子便鬧將了起來,後來此事越鬧越大,終於被人捅到了南京邸報上去。
胡潤先生在學術界名聲雖不小,省立學府的祭酒亦有著七品的虛銜。奈何就算是一品虛銜終歸也隻是個虛銜而已,跟正牌的七品知縣根本沒法比。南京邸報正愁著今年的曝光任務無法完成,忽然有人捧了這麼勁爆的資料送上門來,立即豪不猶豫地將此事刊載了出去。
胡潤先生也算是著作等身,但於為官一道卻還是個官場嫩雛,見此事曝光立時慌了手腳,四處托人送禮打點,希望能夠保住祭酒的位置。混不知他此時已是下台已是注定了的,主動辭官還能保住些許顏麵。但他做了一輩子的文人,好不容易才做上一個七品虛銜的官員,哪肯就此死心,依舊四處托人情找關係,但送出去的白花花的銀兩便如是肉包子打狗般一去不回。例如程府尹一身正氣,胡潤先生千方百計托人送了他四千三百兩的銀票,程府尹轉頭便主動上交給監察院三百兩,說是胡潤送來的賄銀。
如此一來,南京的監察院也被驚動了,派了一位監察禦使一項項地核算營造校門的成本,果然發現校門的成本連一萬兩銀子都不到。
本來此事到此也就完結了,胡潤先生最多回家老老實實地種地也就罷了。但文人大多膽子小,被監察院禦使幾句諸如“坦白從寬、拒絕從嚴”之類的套話嚇唬了兩句,居然把自己給某要員送了多少銀子、聽說某高官在何處養了幾個小老婆之類的事情都一股腦兒抖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