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函還在,原封不動的還在。隻是門開著,也許門一直就沒關。
朝歌轉頭又看了看窗外,院子裏悄無人影,一隻蜻蜓靜靜的立在柵欄的枯枝上。
外表安靜冷俊的朝歌自小就多夢,他甚至常常對某人或某物有一種似曾夢見過的恍惚感,對於夢他已習以為常。
但這次不同了,不是太真實,而是太清晰!尤其是女人小臂挽的那隻精致小包,上麵每條弱淡素雅的花紋,都清晰到一曲一彎。
確切說,這不應該是一個夢,但也似乎不應該不是個夢。
驚醒的朝歌已全無睡意,他把石函向裏推了推,然後走到外屋在大缸裏舀了一瓢水喝下去。涼水一清,把身上的一夜倦乏又去了大半。
朝歌和梁庫住的這個農家小院,是姑表親的一個大媽為要成家的小兒子準備的,收拾的幹幹淨淨,樣樣見新。知道城裏來的跟他們住不慣,所以都搬到老房裏去了,隻是每天做好飯時來叫上兩人。
小院不大,房前屋後種滿了紅柿綠椒的農家時菜。一條舊磚甬道,由房過院直鋪到柵欄門。平時朝炊暮煙的一家農舍,現在隻剩下了梁庫朝歌兩人,雖少了點融融的鄉火情,卻也多了幾分清淨意。
此時夏陽漸高,朝歌又喝了一口水後,準備回房再仔細看看那石函,總覺得這埋了幾百年的半截白骨,絕不是看上去的那麼簡單。
就在這時,不知道從哪傳過來的美妙話音讓朝歌止住了步。
“姐,你說這花長的什麼樣?”。
“恩……,比牽牛花小一點,但沒那麼單薄,花瓣是先連後分的,中間的蕊子稀稀疏疏的探出來。即有家花的人情,又有野花的自在,好美!”。
一個甜潤輕婉,一個珠落銀盤,單隻那最後一句的評花妙語,就決不是牧家村人所能有的了。
朝歌尋聲而出,院子的圍牆都是幹樹枝聯成的半人柵欄,朝歌一眼就看到了隔壁三嬸家院子瓜棚下,楚楚俏立著的一對妙齡姐妹花。
瓜棚上幾根窩瓜藤秧葉寬頸曲的糾葛在一起,三四個剛剛成型的毛青小瓜或倚或吊的綴在葉秧之間。一片疏綠中,就屬那幾朵肥而嬌嫩的窩瓜花最顯眼了。看這對姐妹花認真俏起的頭,剛才的絕妙花詞,不會是為了這窩瓜黃花發出的吧。
但讓朝歌更不明白的是,聽兩姐妹的對話分明是看不到而在猜。但從所站的角度看,那朵最近的窩瓜花,絕對是片蕊不遺的出落在兩姐妹的頭上眼前那。正疑惑間,兩姐妹又傳來話聲。
“不對不對!我看的可不是姐說的那個樣子,花中好象還有一朵花。”
“怎麼可能!奇怪……”。
本來很肯定的姐姐,忽然好象發覺了什麼,又重新認真的俏起了頭。
距離很近,朝歌也頗有趣的仔細看那朵瓜棚黃花,發現不知什麼時候,一隻藍翅蝴蝶,正停在花間。朝歌不禁悅起一絲笑意,可能妹妹說的花就是這隻蝴蝶吧。但又奇怪的在想,這樣明顯的一隻藍蝶,為什麼兩姐妹仍然好象看不見一樣?
當朝歌開始仔細留意姐妹花的時候,他才從她們與黃花錯位的視線和茫茫的眼神中驚然發現,這對楚楚俏人的姐妹花,竟然似乎是雙雙失明的。怎麼可以?怎麼可能?如果是這樣的話,又怎樣解釋剛剛對窩瓜花的準確形容呢?
此時一陣微風撫過,葉顫花搖中藍蝶翩翩舞去,這一刻,朝歌忽然在姐妹同時被撫動的發梢中悟出,一定是風過黃花時的強弱變化,讓雙目失明的姐妹花感知出花的具體形狀和蝴蝶的上下飛舞。居然還有這樣的細巧靈智,朝歌真的開始為造化之神歎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