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庫到的時候,天已經黑了。省城那熟悉的萬家燈火、熱耳鄉音,真讓
他有種隔世為人的感覺,立在料峭微寒的夜風中,梁庫忽然頗有一番感慨。或許兩年前那一個暴發戶還
有些輕狂浮躁,經曆了無數次生死抉擇的今天,他自問已經成為一個感悟滄桑的哲人、一個看透世間的
智者。他俯視著過往人來的芸芸眾生,和那些一臉稚嫩的同齡人,真有一種說不出的無奈和惆悵。他
輕輕搖了搖頭,不禁幽幽歎了口氣土包子,你到底走不走啊?一輛開著雪亮大燈的寶馬轎車,緊急
刹停在梁庫的腳前好像已經好久了,梁庫這才回過神,發現自己呆立在車風狂飆的馬路中間,趕緊一個
箭步竄到了人行道上。寶馬裏狠狠的丟下一句:神經!然後狂飆而去。梁庫忿忿:跩什麼跩?開寶馬
了不起啊?老子明兒個買一摞壓死你!深沉這東西的確不太適合玩太久,梁庫很快又恢複了原有的光輝
形象,橫著膀子向闊別已久的家走去。老娘是否安好?小紅是否還像甜辣椒一樣連掐帶擰的惦著自己?
一路上,梁庫顛來倒去的想這兩樣,越是離家近,越是恨不得馬上就見到這兩個一輩子最親的女人。可
等進了社區、上得樓來,梁庫又放慢了速度。小眼兒一轉,看那死德行就知道要惡搞了。叩叩,梁庫敲
了兩聲門。誰啊?梁媽推開門。梁庫趕緊施展隱身術躲進樓角,盡管步法永遠都達不到朝歌那樣流暢
,好在老娘眼神慢,沒露出馬腳。隻聽敲門不見人影,梁媽莫名其妙的念叨:奇怪,明明聽到有人,
怎麼就沒個影兒呢?俗話說母子連心,這幾天梁媽就總預感兒子要回來,聽到敲門聲還真以為梁庫回來
了呢。於是仍不死心,就往樓道喊了兩聲:梁庫、梁庫見老久沒回音,皺著眉回屋了。一年沒見,
梁庫見老娘身體健康、紅光滿麵的,心底暗暗感激,一定是小紅照料得細。心裏踏實了,繼續惡搞,又
再敲門。這回梁媽開得快,梁庫閃得也快,一個矮身從門縫裏擠了進去。一股足以讓人放鬆到每個神經
末梢的氣息撲麵而來││回家真好。暗處看著老媽一臉狐疑且念念叨叨的樣子,梁庫幸福得差點笑出聲
,正準備現身的時候,好像被幅畫似的什麼東西晃了一眼。梁庫覺得有點奇怪,憑著感覺看去,小紅的
房間虛掩著,門縫正對的房內牆上,隱約掛著一幅超大的黑白照片。自從最開始在牧大師家牆上發現那
幅有朝歌的全家福後,梁庫就對照片這東西有點敏感。趁著老媽去廚房拾掇東西,梁庫小心的推開了小
紅房門。怕被老媽發現,梁庫慢慢把門關上。房內沒人,樓窗很大,鋪泄進來的夜光,靜悄悄的打在那
張照片上。讓梁庫意外的是,照片上既不是時下正流行的黑白藝術照,也不是某個大牌偶像明星,卻是
個一兩歲大的嬰兒,瞪著一雙小眼睛,正愣愣的坐在一個地主老財家才有的太師椅狀的簡陋軟墊上。背
景是幾排瘦骨嶙峋、擁擠不堪的高樓大廈,一看就知模仿八十年代初高度繁榮腐敗著的萬惡資本主義社
會。別看這種中不中、洋不洋的照相館落後得簡直像出土文物,在八十年代的省城,那還是相當大膽前
衛的。給人感覺這小孩的爸媽有種強烈的願望,希望將來自己的孩子有朝一日也能過上,不能說是腐敗
但卻一定是富足繁榮的生活。梁庫仰頭仔細端詳著,照片中的小嬰兒也愣愣的看著他,這小子到底是誰
呢?怎看起來那麼眼熟?忽然一拍腦袋,靠!這不就是我自己嘛!這不僅是梁庫唯一的一張照片,也是
梁家唯一的一張照片。在花光了所有的積蓄拍完這張照片不久後,梁庫爸就閉上了眼。他盡管沒能親眼
看到兒子發達的那一天,卻把所有的寄托和希望都凝聚在了這張照片上,一直到彌留之際仍緊攥不放。
梁庫頓時被一種暖暖的又有點慌慌的感覺包圍著,這裏麵既有老父親情,也有小紅厚厚的一份愛意。不
知道什麼時候,外麵傳來開門說話聲,小紅回來了。梁庫手忙腳亂的不知道往哪裏躲,現在可不敢被發
現。鬼鬼祟祟的回家也不露麵,卻往人家小姑娘房裏鑽,這算什麼事兒啊!小紅陪梁媽在外麵廳裏熱熱
乎乎的聊了大半天,梁庫在房內提心吊膽的像熬了一整年。有心躲床底下吧,可如果被發現,那丟人可
就丟得更大了。把老太太哄進房睡下,小紅關了廳裏的燈,終還是推門進來了。梁庫慌手慌腳的施展
隱身術躲避著小紅的視線,看著小紅關上門,拉上窗簾,打開壁燈幸好隻開了光線朦朧的壁燈,否則
暴露那一刻,恐怕梁庫要比小紅先驚叫出聲了。小紅的房間不算大,但擺設簡潔,配上大扇的桃紅落地
窗簾,在夢幻弱光設計的螢火蟲壁燈映襯下,感覺充滿了一種女孩子的溫暖舒適和私密。坐在床上的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