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歌慢慢睜開眼睛的時候,一隻白頭紅嘴翁正停在他的肩頭上,火紅的夕陽溫冉著
一片霞雲斜掛在山腰。朝歌努力的回憶剛才發生的事情,他的最後一刻記憶,是在墜崖後落入溪水中。
肩頭一動,白頭紅嘴翁撲打著翅膀飛走了,朝歌試圖坐起來,全身劇烈的酸痛讓他好一會才慢慢直起上
身。四周都是靜靜的山,自己就坐在穀底的一塊草地上,朝歌望了望四周開始有些恍惚。明明記得被
韶雲逼落懸崖後落入了溪水,摸摸自己的後背還有大片的濕跡,怎麼現在卻見不到一條溪流?有人救了
自己?很快這個念頭就被打消了,因為朝歌發現沿著自己仰倒的這塊地方,一直延伸好遠的雜草,都
向一側傾斜,底下的泥土潮濕,似乎是不久前才剛剛被水流衝刷過。難道溪水把自己衝到這裏就退去了?朝歌驚奇中支撐著站起來,沿著草跡尋去,一直繞過兩個山坳,被水衝刷過的草跡擴大,不遠處的前
麵出現了一麵巨岩,石下的兩窪泉眼中尚有存水,隻是泉眼已經不再汩水。想起山外獨丘下的那幾口忽
然出水的泉口,朝歌忽然明白了。當導引大地水脈的月球,把太陽遮住發生日蝕的時候,望仙山裏外的
泉眼被奇跡般的同時喚醒;大量的泉水一同被引出,彙聚成流把自己湧向山裏,而就在日蝕漸漸退去後
,泉眼又重新枯竭,溪水後繼無力也就半途滲入地下,自己才被擱淺在這裏。朝歌不禁舒了口氣,幸虧
日蝕大多隻維持十分鍾左右,否則自己是否能生還人世,還真是個問題。粗略計算一下自己被衝進山的
距離應該不會太遠,按著水跡尋去,沒準一個時辰就能找到山外了。遺憾的是,天很快黑了。本來溪
水退得太快,留下的水跡並不深,加上曬了一天的太陽,如果是在白天還能勉強憑著草勢的傾斜來判斷
去向,現在天一黑,摸索中尋著水跡的朝歌更加艱難了。朝歌知道,如果不盡快找到出山的路,一旦經
過一晚,草吸收水分恢複極快,太陽一出那便再也無法找到水跡了。想起昨晚瞎婆婆講的望仙山故事,
朝歌不免有些心急。可他越是心急越是摸不準方向,輾轉了大半天,連最開始那一點點的潮濕感也沒了。朝歌知道不能再動了,否則很可能在夜山黑穀裏越轉越遠,到時候可真的麻煩大了。找了塊朝天扁石
坐下,運了會術力,情緒漸漸平穩了下來。隻有靜等到天亮再想辦法了。星光寂寥,朝歌對著黑靜靜的
群山,想起了白天之事。盡管一直預感到來見楚玉之行充滿了凶險,但真沒想到韶雲會在這麼突如其來
的情況下向自己出手,顯然預謀已久。不管楚玉有否參與,朝歌都再難相信任何人了。又想起留在楚
玉那裏一無所解的三篇遺文,再想想自己現在的處境,漸漸有了些心灰意懶的心緒。就算此刻出得山
去,又不知接下來的術界之路該怎樣走下去。獨對寥星空山,朝歌漸漸睡去,他又夢到了自己的母親,
每次最無助的時候,這都是堅毅的朝歌下意識對現實的逃避,隻有母親才是他世界裏白天的太陽、夜晚
的月亮。天亮了。金日生輝,群山噴翠。所有的生物經過一夜的休養,都跟隨著太陽的招引而生機勃
發。朝歌望著似乎從來沒有變化過的一草一木,知道他徹底失去了昨天的水跡。他努力攀上最近的山峰
,當望著四周雲海一樣的縹緲連峰重巒疊嶂的時候,忽然有了個不祥預感:難道望仙山真的就沒人能出
去過嗎?更加重了朝歌這種不祥預感的是,在他試圖用術力來感知群山脈絡的起伏走向時,心驚的發現
,這裏的重力場與山水的組合走勢完全不符,有一股強大的力量似乎把整個山區給徹底打亂了,就像一
隻巨手把一幅山水畫給擰成了卷、揉成了團。朝歌最後的一線希望被撲滅了,這也意味著他必須像常人
一樣,憑借著最原始的方法,走出這座傳說中的萬謎之山。一天,兩天,三天朝歌在茫茫山海中艱
難跋涉著,渴了就喝點石窩裏的積泉,餓了就催陣捕些山味充饑。偶爾發現幾具散落一隅的人骨,也許
這都是那些誤入此山再也沒有走出去的人。發現的屍骨中,間或還有穿著衣服的,從零落腐爛尚存的布
片還能看得出,像是瞎婆婆講的,曾經進來的一支開路探測隊員穿的衣料。朝歌盡力把每一具骸骨尋些
好山勢的地方葬了,因為他知道,每一具骸骨都對他的後輩親人產生著至關重要的影響,也許從這一刻
起,世上的一些貧窘家庭發生了變化。忽地想起,如果自己終有一日沒能走出大山,又有誰來葬自己呢?剛剛一絲暗傷掠過,堅毅之性勃然而起,不禁抬頭對著群山笑了笑。我朝歌以前從沒認輸過,將來也
永遠不會!第五天。朝歌有種感覺,盡管他不希望看到這個結果,但他很可能正在一步步向深山的中
心走去,而不是向外。他每走一段山路就要留下一個記號,走了兩天,還沒發現一個自己曾經留過的記
號,這說明自己一直沒有繞圈子走冤枉路。
但有兩種越來越明顯的跡象,讓朝歌有些迷惑。一、越走就越發現山裏的鳥獸對自己的出現不是很
警覺,這很可能說明此地越發的人跡罕至。朝歌也的確進入這個範圍內,就再沒發現過一具骸骨。二、
越往前走,越就感覺到山勢脈相在減弱,但相反的那種強大的幹擾力在逐漸增強。這並不意味著接近山
脈的周邊了,而是很可能在接近產生幹擾力的源頭。那如果按這個說法,朝歌向幹擾源弱的方向走不就
成了。不行!朝歌也曾嚐試過這種走法,結果發現幹擾力雖然相應減弱了,但與山水脈力絞和打亂在
一起,讓人根本沒有依從的指示方向。按朝歌的個性,不如幹脆迎著神秘力量的方向走,看看那裏到底
發生了什麼。第六天。朝歌一腳踩空,掉在了一個深有十米的天然土洞裏,正尋思著怎樣攀爬上去,
朝天的洞口露出一個腦袋,興奮大叫:哇!這下可逮了個大的!因為洞口逆光,看不清上麵的人長什麼
模樣,但從聲音能聽出,居然似乎是個十二三歲的頑童。換作別人,估計肯定是認為自己遇到了鬼。洞
深光暗,頑童大概也是看不清下麵,左瞧瞧右看看不確定底下是什麼,又扔了塊小石頭。小心有人。
朝歌在想,如果再不說話,這小子沒準扔下塊更大的石頭就麻煩了。明顯洞口的頑童嚇了一大跳,嗖的
一下沒了人影。過了一會才又探頭探腦的回來,問:你你是誰?朝歌回答起來還真有點困難:我你
不認識。頑童似乎有些畏懼:我沒聽過你的口音,你你是哪個村的?哪個村?朝歌思路飛快,盡管
這座大山的周圍也許還有很多個村子,但顯然現在不是在山外。我從山外來。朝歌選擇了最直截了當
的回答,如果此地是山中,聽了這句話一定有反應。果然,頑童大驚了一聲:啊?不可能不可能
我們這裏從來就沒進來過山外人!一句話正中朝歌之問,此地果然是山中,如果這麼多年沒人能走出山
去,這個頑童又是什麼來曆呢?會和傳說中曾經整村進來避戰亂的村人又有什麼關聯呢?頑童好像在想
著什麼,好一會才又說話:好!等會我放下一根藤條,隻準你爬到一半,我看看你到底是什麼人。如果
你騙我,我就把藤條弄斷,讓你在洞裏永遠都出不來,我手裏可有刀啊!朝歌說好,不一會那頑童真的
弄來一根藤條,一頭係在樹上,一頭扔下洞口。
朝歌試著拽了拽,然後一把一把順繩攀了上來。剛到一半,聽到頑童喊:好了!不許再爬了!朝歌
停住手抬頭往上看,此時那頑童也正往下看朝歌。這不看則已,一看兩人都驚得不小。那黑亮亮一張
臉的頑童頭發在頂上挽了個發髻,衣服是左右斜領的小半大束腰粗布衫,活脫脫一個古代小村童。而此
刻朝歌在頑童的眼睛裏隻有兩個字:山妖!不及細想,趁著村童發愣的空檔,朝歌一用力三兩下就攀出
了洞口。小村童驚得想跑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手中被他稱為刀的一塊碎石頭掉落在地,嘴裏不停的念
叨著:山妖、山妖如果從現代人的角度看兩人,還指不定誰是山妖呢。朝歌笑了笑:如果我是山妖
,還需要爬藤條出來嗎?說著伸手去扶村童。村童身子一躲,盯著朝歌死看,轉了轉眼珠子:對啊!如
果真是山妖那還不使出法術啊。可你還是騙我,如果是人,哪有穿成這個怪樣子的?朝歌這才明白為什
麼村童看自己像怪物,原來是因為這身現代人衣服。轉又一想,從這一點,又怎麼向無論思維還是穿著
都真的是古人的小村童解釋呢?朝歌努力思索著各種可能,他並不相信神怪之說,更不相信時下比較流
行的時空穿梭。為了能拉近既簡單又固執的小村童,朝歌轉念說道:對,我騙了你。
這山是不是很大?當然大,大得不得了!嗯,其實我是這山裏離你們很遠的另一個村的村民,走
出來迷路,就掉進了洞裏。我們的族不一樣,所以穿的也不一樣。村童恍然大悟:啊,原來是這樣!
聽俺爹說過,從前有很多蠻族的。
看你穿得這樣醜,一定是蠻族了!就在朝歌為高度現代文明的服裝而感到哭笑不得的時候,小村童
終於接受了在他眼裏看起來衣服實在醜陋無比的蠻族人朝歌。朝歌哭笑不得,就暫時做一會蠻族吧。
接受了朝歌的小村童,很快就把自己的老底給統統兜了出來。村童的小名仍像自古至今大部分農家孩子
的小名一樣叫鐵蛋。在他住的地方有兩個大村子,一個叫望陰村,一個叫上軍村。朝歌越來越覺得有趣
了。鐵蛋就住在其中的望陰村,別看這附近就這麼兩個村子,但那個上軍村卻個個都是拿著刀槍的大壞
蛋,沒事總是欺負望陰村的人。他曾經聽爺爺說過,上軍村的人從前是在山外被人打敗了逃進來的,
所以這次他離家出走,就是要到山外去找可以打敗上軍村的人來收拾上軍村。朝歌幾乎可以肯定,這個
望陰村就是傳說中古時候逃進山的那個望陰村,而上軍村無論是從名字還是鐵蛋嘴中描述的特征,就是
那支逃進山再也沒出來過的軍隊。可上千年都過去了,一個村子和一個軍隊,又怎麼可能幾乎原封不動
的保存到現在呢?如果不是幻覺的話,到底是我闖入了他們的世界,還是他們闖入了我的世界?鐵蛋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