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監?
下麵已經是齊齊吸了一口寒氣,平時陰沉的沈牢頭搶先問道:“來的是礦監還是稅使?”
這算是問到關健點上了,萬曆年間宦官外出頻繁,天下民怨沸騰,但是出使的中官也分為礦監與稅使,比方說大方鼎鼎的臨清民變,就是礦監馬堂橫行暴斂所引發的。
一聽到要有內官到登州刮地皮,大家都不由暗生義憤。
雖然大家平日在黃縣這地方沒少幹壞事,但是大家既在本鄉本土,抬頭不見低頭見,刮起地皮來終究還有些節製。
但是京裏的內官就不同了,他們出宮的使命就是為了搜刮金銀奇玩,而且弄到一個礦監、礦使的位置極不容易,沒有幾千兩銀子是辦不到的,一到地方上自然就要第一時間回本,因此搜刮起來可以說是毫無顧忌。
對於前些年的那一次礦監過境,馬經承他們都是記憶猶深,不但黃縣紳民受害非淺,就是他們這些公門中人受到極大的衝擊。
礦監、礦使們是過江龍,他們可不管公門中人有什麼難處,他們隻看到經承、書辦、班頭撈了這麼多年,多多少少都有些積蓄,一開口索賄就是兩三千兩甚至上萬兩。
那時候就象蝗蟲過境,甚至有一個書辦在礦監追索之下被迫自殺了,更可悲的是,他自殺都沒辦法保全家人,至於底層的公人們,那更是苦得不能再苦了。
一想到這樁舊事,已經有人的腿肚子在直哆嗦了,有人輕聲嚷嚷道:“太監們若是來了,我們躲不成嗎?老子要到省裏出個公差!”
宦官們縱然再強勢,但終究不會常駐黃縣,隻要避過了風頭,一切都萬事大吉,但是常典史卻打消了大家的僥幸心理:“聽說這次來我們登州的那位中官大人,是以萬金才謀得此缺,沒回本他絕不會收手的,因此我代表縣尊老爺叮囑大家一聲,除非上下一心跟著我幹,否則絕無幸理!”
“以萬金謀得此缺”,那麼這位宮裏出來的內官,不在登州搜刮個三五萬兩銀子是絕不會收手,要知道他光回本就要上萬兩銀子,進貢宮中也得上萬兩銀子,中官自己落袋而安也得拿個萬把兩銀子。
礦監、礦使出宮搜刮,肯定不會赤手空拳而來,手下那幫隨從無賴手上至少也得落下一二萬兩銀子才行,而所有這些負擔,都會逐層轉嫁下來,到時固然民不聊生,也肯定會官不聊生。
就算遇到一位難得的好礦監好礦使,人家身上照樣背負巨大的創收壓力,黃縣地方最來錢的幾條路子人家肯定直接拿走,連點渣子都不會留給大家。
一想到這一點,大家都有一種生無可戀的感覺,而常典史對這種情況深惡痛絕:“我跟你們說,這黃縣的天是我常某人的天,這黃縣的地是我常某人的地,這黃縣就是我常某人的錢袋子,誰跟我的錢袋子過不去,那就是跟我過不去!”